三姊妹和蓝胡子
赤川次郎
序 曲
电话铃响起时,聪子正躺着浴缸里,有点昏昏欲睡。
“电话?”她自言自语,心想自己在浴室,为什么声音听起来这样近?
由于可以边洗澡边聊天,聪子怀着贪玩的心情买下了这部手提电话。
“喂。”聪子用毛巾擦干净粘在手上的肥皂泡沫后。便拿起电话。
“是姐姐吗?”
“啊!贵子,你是从哪儿打来的?”
“成田。”
“成田?你回来了吗?”聪子吓了一跳,“何时到达的?”
“刚到。”贵子的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声淹没,“声音好怪。你在哪儿接电话?”
“我在浴室。”聪子笑了,“德国没有这种电话吧!”
“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贵子流露出不以为然的语气。
聪子洗澡从来都洗得很久。这个使用大理石建造而又极富外国风格的浴室,她把它当做日本式的温泉使用。总而言之,她如不能舒舒服服地在浴缸里泡个心满意足,就不算是“洗澡”。
“晤,姐姐喜欢泡长澡,也许需要手提电话吧!”贵子说,“现在去找你方便吗?”
“总有给你睡的房间。干么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去接你。”
贵子迟疑之际,便给聪子猜到了。
“你是担心才跑回来的,对不?”
“嗯!”贵子默认,“他呢?你们在一起冼澡?”
“不。他出去了,说很晚才回来。”
“哦!姐姐,你真的……”贵子欲说又止,“见面后再聊好了。”
“也好。从成田打电话来,电话费太贵了!”
“那么,我就去你那儿了。”
“吃了晚饭没有?”
“在机上吃得饱嗝连连。因为起飞时间延迟了,航空公司大方地供应丰盛的美食,表示歉意。”
“那我等你。”
“嗯!”贵子似乎迟疑着不想挂机,“看来姐姐精神很好!”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贵子真是……”
聪子伸手把电话放在盥洗台上。
虽然贵子有顾虑,但也犯不着特意从德国跑回来呀。
当然,聪子也欣然期待跟贵子见面。前往德国研究德国史的贵子,已经两年没有回国了。
贵子今年28岁,跟37岁的聪子相差9岁。贵子平常担心生来优柔的聪子,时常唠唠叨叨的,但她实在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子。
聪子清楚贵子为什么突然回国。
她在一个月前把自己要结婚的决定通知了贵子。当时贵子在电话里像开连珠炮似的发问,最后可能认为非要直接见面交谈才行而回国的吧!
从成田机扬到这里,最快也要两小时以上。贵子与“他”,谁会早到呢?
无论如何,只要贵子一见到聪子,又会喋喋不休。
尤其当她知道聪子已经不姓“落合”,而改叫“仓崎聪子”的时候——聪子十分了解贵子的担忧。
聪子24岁时,和比她年长l0岁的丈夫结婚。婚后生活美满,但在她30岁的时候,丈夫突然心脏病发作,两个月后,聪子便成了未亡人。
聪子从亡夫那儿继承来的财产。足够她一生吃穿有余,生活无虞。当然,有许多人建议她再婚。
她之所以独身到37岁,并非为了尽遗孀责任的说教,而是因为没有遇上可使自己心许的男人。直到三个多月前,她邂逅了仓崎久士。
他们坠入爱河——跟一个年纪比她小l0岁的年轻男人。聪子不仅从妹妹那里,也从亲友口中得到无数的忠告。
“目的是为了财产。”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
可是,仓崎本身就是生活富裕的男人。话又说回来,即使爱情中掺杂了一点杂质,也是无关大局的事情。
于是,聪子毫不犹豫地下定了决心。老实说,她之所以这么快决定跟仓崎结婚,也是因为想尽快摆脱周围令人心烦的唠叨。
只要他们结了婚,生米成了熟饭,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结婚的事,目前还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今晚,贵子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贵子会气昏吧!”聪子不觉笑了。
想来想去,聪子不知不觉地泡得太久了。她把浴缸隔帘拉开,从浴缸站了起来,大声地出口气,然后伸手拿浴巾。
浴室的门“咋嚓”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是久士吗?”聪子叫道,“老公?这么早啊!”
肯定是他,家里不可能有别的人在这时进来。
门的颜色是聪子喜欢的镶金纯白色,富丽明亮。它慢慢地打开了。
由于在浴室泡热水泡得太久的原因,盥洗台的大镜子给蒸腾成白濛濛的一片。从镜中看到的是——“姐姐!”落合贵子走进屋里。
这幢豪宅,聪子一个人住确实显得太大了。白天有个钟点女佣人,一到晚上就剩下她一个孤单单的。基于这点,贵子并没有竖持反对姐姐再婚。
问题在于她的意中人——仓崎久士。
贵子委托朋友调查姐姐的“情人”,结果了解到一些荒唐的事实,于是便如此这般从德国飞了回来。
“姐姐,你在哪儿?”
看不出贵子因长途乘坐飞机的倦意,她仍处在踏上故国、即将见到亲人的兴奋中。
她把行李箱放在房门边,寻视着客厅和饭厅,电灯仍明晃晃地亮着,但不见姐姐的踪影。
贵子是用自己带的钥匙开门进来的。她一心以为姐姐会在家里等她的。可是——她往哪儿去了?
她开始顺楼梯走上二楼。
28岁的落合贵子,穿着大方朴素的套装。挺直的背脊,轻快的步伐,处处流露着她的青春活力。她窥望卧室时,有点犹豫不决。说不定姐姐和那个叫“仓崎”的男人在……
不过,这样的顾虑是多余的。姐姐的睡袍还放在床上。
还在洗澡不成?
她知道姐姐爱长时间泡澡。然而那个电话可是在两小时之前打的。
浴室的门关着。
“姐姐——姐姐。”
她边喊边试着敲门,但里面仍毫无动静。
贵子握着门钮准备开门——但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样的!
姐姐!
贵子打开了门。
1 紧急旅行“一路顺风!”夕里子仍挥着手,“小心——啊!已经看不见了……”
夕里子轻轻叹一口气。
“但愿这次爸爸出差期间别发生什么事件——珠美,珠美!”
回头一看,刚才还站在旁边的珠美不见了踪影。
真是的!成田机场的出港大厅旅客摩肩接踵,如果离开原地去找珠美,可能反而更找不到她。于是夕里子站在送别父亲入港的地方,等妹妹回来。
念初三的珠美已l5岁,是个十分坚强聪明的女孩子,不必担心她会迷路。但有时过分坚强,也叫姐姐夕里子感到脸红。
说起担心迷路,夕里子想到了绫子——已是20岁的长女,是做什么都让人不放心的大学生。众所同知。每当父亲出差,实际上主持佐佐本家生活大计的就是次女夕里子。
高二女学生夕里子,l7岁。自从母亲去世后,她一直代替母亲料理家里大小事情。
她有时也想,假如姐姐稍微坚强些就好了,不过绫子自有绫子的优点,而且夕里子也不讨厌当父亲不在家时担任一家“栋梁”的角色。
从某程度上而言,佐佐本家三姊妹各有各的性格,有冲突,也互相补充。经过磨合,也可达到和谐,有时简直可说协调得天衣无缝。
唯一的问题是:每当父亲出国公干,她们总摆脱不了给牵扯到连荒诞事件中的命运。
尽管如此——“好厉害的人流哇!”夕里子自言自语。
简直就像大年初一人们到明治神宫参拜的热闹情形一样。可能是因为将近年尾,很多大学已经放假,许多公司女职员也出国旅游的关系吧!大家都趁年假之前往外国跑,于是造成成田机场摩肩接踵的拥挤状况。
“请大家跟着这面旗子走!别走开!请大家保管好自己的行李!”
率领旅行团的导游,声嘶力竭地喊着。
到处是这样的旅行团队挤来挤去,蔚为壮观。
“幸好姐姐没有来。”夕里子暗自庆幸。
遇到如此拥挤嘈杂的人流,绫子肯定一转眼便会跑丢。20岁的大学生成了迷途羔羊,似乎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三姊妹一齐前来送行已成惯例,这次绫子说“头痛”,所以没有来。
珠美这小妮子跑到哪儿去了?
正当夕里子东张西望之际,娇小的珠美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过来。
“你到哪儿去了?爸爸已经走了。”
“嗯——我看到那边大减价,便过去看看嘛!”
“真让人担心。什么减价?”
珠美对金钱的看法与一般中学生不同,但她对金钱的态度对保持佐佐本家的经济状况的稳定产生了积极影响,这却是事实。
“没什么。”珠美耸耸肩,“卖的只是化妆品。”
“好遗憾——那就回去吧!”
“嗯!”
“大姐一人在家等着。她一定饿了。”夕里子说,“她一定什么也没吃。”
“但……”珠美欲言又止。
“怎么啦?”
“不,没什么。”珠美摇摇头,“哎!绫子姐姐真的在家?”
“你在说什么呀?”
“什么也没说。哎!晚饭怎么办?”
“总不能我们在外面吃了再回家。不如买点现成的食品回去吃,好吗?”
“嗯!那就走吧!”
珠美边说边不经意地往后看,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珠美,走路要向前看——呃!怎么啦?”
“没有哇——没什么!”
夕里子迷惑地侧侧头。珠美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孩子。不过,到了15岁的年龄,大概总会胡思乱想的。
“回来啦!姐姐,还活着吗?”
这是佐佐本家住的公寓大厦房间。走进房门,夕里子大声喊道。
然后打开姐姐绫子的房门。
“我们买了盒饭回来,你吃不吃?”
无人回答——不在?姐姐到哪儿去了?
“奇怪!床铺平平整整的。姐姐呢?”
夕里子看了看厨房和厕所,不见绫子的人影。
“好象出去了。”夕里子说,“怎么办?盒饭应趁热吃。珠美,干么打开橱柜?”
“哎!粉红色的特大号皮箱,不是放在这儿的吗?”
“你说旅行用的那个皮箱?是,没错。假如离家出走的话,用稍微轻便些的行李箱比较好,我事先提醒你一声。”
“如果私奔的话,我会叫男的拿。”珠美说,“可是,皮箱不在这儿。”
“怎会呢?真的?”
夕里子看了看橱柜,放大皮箱的地方果然空空的。
“珠美,是不是你又把它借给朋友了?”
“对不起!我只借过两次。”
“两次就够了。爸爸用拿的是自己的行李箱。那么,是谁拿去用了?”
“会不会是大姐?”
夕里子不以为然。“你想姐姐会拿那么重的东西吗?而且,她会提着大皮箱到哪儿去?附近的超市?”
“万一她去旅行了呢?跟一个肯替她拿行李箱的男人一道去。”
珠美脸上神色严肃,夕里子也正经起来。
“珠美,你——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珠美摇摇头。“只是——”
“什么?!”
“在成田时,我去看大减价的商品,回来时听到有个声音说,‘维也纳大概很冷吧。’”
“维也纳?奥地利的维也纳?”
“不晓得,只是这样听见而已。我觉得很像绫子姐姐的声音,于是回头一看,只见绫子姐姐拖着粉红色的大号皮箱,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你说什么?”
“我不敢肯定。其实只是在我眼前一闪——正当我觉得奇怪时,她已经混入人流不见了。”
“你认为真的是姐姐?”
“不知道。也可能别人和姐姐相似,不过肯定与姐姐太像了。”
“不会的!”
绫子这个人,就是按照别人安排的计划跟看走也会走丢。她自己打点行装,“擅自”
出外旅行,而且是出国旅行。这样子的事,就跟说奈良的大佛去镰仓玩一样不可思议。
“刚才你说——她跟一个男人走在一起?”因震惊而一时无语的夕里子,终于开口了。
“是。当然,那是假设当事人是绫子姐姐的情况下出现的情形。我想她说不定一会就噔噔噔地跑回来,说出‘我想上厕所,不知怎么跑到外面去了’之类的话。你说是不是?”
珠美审视着夕里子的脸,想得到她的认可。
夕里子沉吟了一会,然后啪地打了个响指。
“对了,护照!假如那人真是姐姐的话,她应该带着护照才是。”
“对呀!如果忘了带护照便出不了国。”
“姐姐不可能知道护照放在哪儿的。”
管理这些东西是夕里子的事情。上次三姊妹准备跟随父亲出国旅游时,一起申请了护照,虽然那次旅行最终取消了。
夕里子打开家中存放贵重物品的柜子。柜子牢牢地上了锁,而钥匙则藏在非常隐秘的地方。
“我放在这个抽屉里的——”夕里子拉开抽屉,惊叫一声,“有人开过!”
“护照呢?”
“等一下——在这个盒子里面。”
夕里子从显然有人动过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并把盒盖打开。
“只有两本!”夕里子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的和——你的。”
“那么,大姐真的……”
两人面面相觑。
“又来啦!”
干么总是在爸爸不在的时候发生事故?而且这次竟是绫子去了外国!
夕里子抱头沉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跟一个男人走在一块?不,即使姐姐要出国,何必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或者说偷偷摸摸地离开呢?
所谓私奔,通常是恋爱的男女遭受同围的亲朋,特别是父母的反对而不得已采取的激烈的行动。但绫子完全没有谈恋爱的蛛丝马迹,更谈不到遭受父亲和妹妹们的反对,但她竟然突然不辞而别!
“怎么办?二姐。”珠美不知如何是好。
“别着急!想想有什么办法。不过,不太清楚内情,不能鲁莽采取行动。”
无论怎么说,绫子已经20岁了,以一般人的标准来说。她已是成年人了。
“奇怪!”珠美说,“若有什么事的话,绫子姐姐应起码留个字条给咱们。”
对。以前,安分守己的绫子也牵扯到不少案件中。
可是,总的来说,绫子的情形是不会叫两个妹妹担心的,她的处境是安全的,尽管有时需别人的保护。
“对!字条!”夕里子忽地跳起来,“一定放在哪儿。找找看!”
“桌上没有呀!”
“姐姐不会放在一眼就看到的地方!”
“知道了!”
两人分头在房间的里里外外翻箱倒柜。
然而,找不着猜测中应有的字条。
“绫子姐姐会不会被诱拐了?”
“被诱拐的人会说‘维也纳大概很冷’吗?”
“说得对。”
“一定放在那里——等等。”
夕里子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她走进姐姐的房间去了。
“不是已经找过了吗?”珠美跟着跑进来。
“再找一遍。的确没发现留言。不过——”
夕里子打开绫子书桌的抽屉,拿出信封信纸,翻开信笺。
“瞧,有啦!”
“啊?”
“她一写完就完事大吉了。于是完全忘了放进信封,或者放在桌面上,就这样扔在这里。”
“原来如此!”珠美由衷佩服,“你真了解她!”
“我已经跟她相处了l7年。”
“看她写了些什么?”
“等等——字倒写得很工整。”
两人一同迫不及待地看着绫子留下的短信。
夕里子和珠美:天气已经转冷,你们好吗?我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她重写了。”夕里子翻开另外一页——
珠美和夕里子:
“干么调换次序呢?”
“谁晓得!”
让你们担心,真抱歉!
出于某种理由,我决定和某人一起去旅行。这件事有许许多多的隐情,无论如何请你们谅解。
“莫名其妙!”
“读下去吧!”
我想我暂时不会回来了,无需担心。但我怕你们担心,所以写了这封信。真的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我会从旅行地点写信回来的。
早早“什么‘早早’?”
“大概本来想写‘草草’吧!”夕里子说,“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吗?”
“一点也不明白。”
“我也是。”
两人面面相觑。
夕里子的判断力素来令人钦佩。她把姐姐的信又读了两遍。仍然弄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珠美!”
“是!”
“收拾行李!”
“知道了。”
“为了来得及,总得搭最早的航班去维也纳。”夕里子说。
“怎么去找?”
“去了再说。”
“可以拿到机票吗?”
夕里子迟疑了一会,说,“麻烦警方好了。”
2、决心去维也纳
“维也纳?”国友问,“不是新加坡吗?”
“他好像拿了两边的机票。”年轻的刑警在电话的另一端发出疑惑的声音,“被他作弄了。”
“是吗?没法子,你回来好了。他已经出国了吗?”
“嗯!飞机起飞了。”
“好吧!弄清楚是哪一次航班。”
说完,国友便挂断了电话。
倦意突然袭来。整个月几乎马不停蹄地工作,无论国友如何自恃“年轻力壮”,也抗不住阵阵袭来的倦意。
不过,刚才的疲倦不光是工作的繁忙造成的。
“仓崎那家伙……”国友喃喃地说。
脑袋仿佛被针扎似的疼痛。
他闭起眼睛,轻轻按摩着变得沉重的眼皮。
黑暗中,蓝色或红色的碎光在慢慢旋转。一会,它们幻化成某种动物,一会,又混合成五颜六色的一片。
然后,它们变成一张脸,很久以前认识的一张脸。
流露着忧怨的眼神、带着少年般腼腆笑意的嘴唇、头发整齐光亮的青年的脸。
人是会变的。但是无论怎样变化,总有些不变的东西。
仓崎的情形也不例外。事到如今,国友依然怀着一种信任仓崎的心情,可是——国友闭起眼睛,有脚步声向他走近。
这个脚步声是——对,他记得。
国友露出笑容,喃喃地说:“是小绢吧!”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当然没有可能。绢代怎会来警局。
“国友!”
绢代果真站在他的眼前。
“你——怎么啦?”
国友以为在做梦,但不可能。仓崎绢代的确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只是,她不再是回忆中穿着制服的天真的中学生,而是全身裹在合身的套装里,文质彬彬的24岁的女教师。
“家兄的事——你知道了吧!”
国友叹一口气。
“你哥哥去了维也纳。”
“维也纳?”
“对。一名刑警在追踪他,但被他巧妙地摆脱了。”
“那——已经来不及了?”
“不可能的。”国友摇摇头,“你明白吗?他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可是没有足以指证他犯罪的证据,总不能公开搜查他的。”
“我明白。”绢代垂下眼帘。“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
国友轻拍一下绢代放在桌边的手。
“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真的?”绢代微微一笑,“刚才你是不是叫我‘小绢’?”
国友有点脸红。
“不,我禁不住……”
“好怀念!”绢代说,“那个时候——哥哥真是温柔周到。”
“也许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说出一句连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是很难堪的事。
绢代不知是没有听见国友的话,还是装作没听见,她停顿了一会才说:“真叫人担心——哥哥究竟是不是一个人去的?”
国友盯着绢代。
“你的意思是……”
“假如哥哥只身逃亡外国的话,我还不怎么担心。万一他又是跟那位女士在一起……”
“这个大概还不能证实。是不是有些什么迹象?”
“不知道。他已经不会对我说自己的心事了。”
“是吗?是不是因为你们不是一起生活的缘故。”
“我们已是两个世界的人。哥哥变了,他已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哥哥了。”
“平静些!我们应该想出对策才是。”
但平静不下来的是国友。
“即使我们去了维也纳,也会因不知他落脚何处而无从查究。”
“说得对。他是大富豪。一旦去了外国,或者他在奥地利全国活动的话,那就没办法找到他。你没听说你哥哥在奥地利的什么地方有房子吗?”
“没听说过。当然。就算他有。他也不会告诉我。”
国友站了起来。一面绕着自己的桌子踱来踱去,一面思考。
“国友!”绢代抬起了脸。
“什么?”
“假设——哥哥真的——杀了那些贵妇——”
“当然,他必须抵罪。”
“死刑?或者入狱几十年?大概律师会坚持说他神经失常的。不过,这无人会相信,因为他接二连三地跟三名拥有巨额财产的遗孀结婚,而她们都离奇地死去——每一次贵妇死去,他的财产就几十倍地暴涨。他是现代的‘蓝胡子’——无论怎样,他都是残酷的杀人犯。”
国友无可奈何地望着绢代。
“你真的这样想吗?”
“这——没有其他的可能了。”绢代叹息道,“我也不愿意把哥哥想成那样的人。
但只要你冷静地想想的话,结论只有一个而已。“
“嗯——不错。”国友点点头,“如再发生什么情况的话——他可能不再回国。”
“那时我会去找他。”
“你去找他?”
“是。找到杀了他。”
绢代冷冷的语调,叫国友说不出话来。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喂,我是——啊!是你。”国友松了一口气。他不论何时耳边响起夕里子的声音时,都会感到轻松。
“国友,我想立即去维也纳。我不得不去,能不能拿到机票?”
夕里子的声音令人感到迫不及待。
“维也纳?”国友迟疑着。
“喂?国友——”
“我在听着。”国友说,“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出事了。”
国友是夕里子的女友,与佐佐本家三姊妹十分熟悉。他很了解绫子的为人,她的天真娴淑的性格经常使她莫名其妙地牵连进神秘凶险的事件之中。
“说说看!”
国友换成左手拿听筒,右手把便条纸拉过来。
国友一直认真听着夕里子的话——“维也纳?难道是巧合不成?”
“夕里子,你说绫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是真的吗?”
“是珠美看到的。虽是匆忙在眼前一闪而过,但她的声音跟姐姐一模一样,我想是没有错的。”
“那男的呢?长得怎么样?”
“等等——珠美。”
夕里子在电话的一端询问珠美。
这个时候,仓崎绢代走到国友的身旁。
“什么事?”
“没有——请等一等。夕里子,怎么样?”
“她说她没看清那男的。”
“那我去查查她乘的是哪次航班,在什么时间起飞的。”国友把夕里子的话记录下来,“好,我懂了。绫子的事。你别太着急!”
“叫妹妹为她担心,真不懂事!”夕里子叹气。
“你现在在家吗?我会与你联系的。”
“拜托了!对不起!知道你忙,还给你添麻烦。”
“别在意!振作起精神来!”
“听见你的声音,比较安心了。”
夕里子的勇气令国友微笑。
挂断电话后。国友马上调查珠美所见到的“绫子”搭乘的究竟是哪一次航班。
他打了几个电话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国友,刚才是不是跟女孩子通话?”绢代问。
“呃——是的。”国友有点脸红。
“是——情人?”
“嗯——可以这样说吧!”国友拍打拍打肩膀,“她才17岁,是个高中生。”
“17岁。”绢代瞪圆了眼,“你是不是很寂寞?”
夕里子没有浪费时间。
她催过珠美后,立刻把换冼衣服、旅途用的洗漱用具等赛进行李箱内。
“现金呢?”珠美问。
“当然需要。反正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才能出发。明天一早去银行取款好了。”
“取多少?”
“我有信用卡,不必取太多。”
“也好。维也纳在奥地利,货币单位是先令。”
“钱的事,交给你好了。”
“知道。”珠美翻开记事簿,“到那边再换钱好了。要准备一本旅行手册。”
“在成田机场可以买到。不过,我们不是去玩啊!”
“知道。”珠美耸耸肩,“不过,绫子姐姐竟然有勇气跟男人跑去旅行。”
“看她的情况,这不叫勇气,叫鲁莽。”
夕里子说话时,电话响了起来。
“——喂?国友,查清楚了吗?哦!那么,姐姐真的去了维也纳——对,我们两个都去。毕竟是不寻常呀!从她过去的经验来说——什么?”夕里子瞪大了眼,“你也去?”
“——明天一早再联系——安心睡觉吧!”国友对夕里子说,“晚安!”
国友温柔地说完后,便静静地放下话筒。
仓崎绢代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国友。
“你很爱那女孩吧!”绢代说,“从放话筒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她是个好女孩。她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认为自己负着家庭的责任。”
绢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打住了,然后叹了口气。
“我哥哥也在同一架班机上。”
“对。有他的名字。他们一起办的登机手续。”
“那位——佐佐本小姐——她家很有钱吗?”
“不,是普通的工薪家庭。”
“那我哥哥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我要去维也纳,不能在这儿被动等待呀!”
绢代站起来,期待地盯着国友说:“带我去,行吗?”
“可是……”
“纵使你说不行我也要去!就像那女孩担心她姐姐一样,我也担心我哥哥。我不希望哥哥再做出什么傻事了。”
国友迟疑了片刻,只好点点头。
“问题是,尽管可以乘最快的一次航班去维也纳。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该从哪儿找起。”
“只要他们两个在维也纳——维也纳也不是太大的城市。就可能找得到的。”
“试试看吧!”
当然。国友最迷惑的是绫子为什么跟“现代蓝胡子”仓崎在一起,还担心绫子可能成为被害对象这一点。但在绢代面前却不好意思说出。
“国友!”
国友的上司三崎刑警喊他。
“三崎兄!”
“有客人?我以为你去吃饭了。”三崎说。
“三崎兄。我要去一个地方。”
“好,我陪你。面店?还是那家意大利空心粉店?”
“不——我想去维也纳。”
三崎目瞪口呆地看着国友……
郁子的侦探小屋
3、神秘的情人“姐姐!”
夕里子被珠美捅了一把,忽然醒了。
“怎么啦?”
竟在这个时刻睡着了!
“有东西吃啦!不吃太浪费了!”
看到空中小姐为客人摊开白色的餐巾布,摆出食物和饮料,夕里子不满地叹了口气。
“叫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可是,机票是含有飞机上的餐饮费呀!”珠美坚持自己的意见,接过自己那份放在简易桌子上,“不好好吃的话,对不起自已呀!”
夕里子苦笑。珠美的“吝啬”是永远不变的,但这样造成的诙谐气氛,可使夕里子轻松一点。
假若她们两个精神都高度紧张的话,时间将是何等难熬啊!也许这样比较好。
“昨晚没睡好,刚才睡着了。你呢?昨晚睡得好吗?”夕里子也接过自己的那份食物和饮料放在简易桌上。
“只睡了六个钟头。”
“真幸福!”
“对!我是佐佐本家三千金之一,是世上绝顶幸福的人。”
“什么意思?”
穿着鲜艳围裙的空中小姐走过来,在两人的桌子上摆上刀叉。
“公务座位,真气派!”珠美慢慢把靠背向后调去,“椅子够宽大的了,舒服极了!”
“机票很贵的,事后必须把机票钱省出才好。”
由于必须搭乘这次航班,经济舱都被旅行团包了,结果她们只好买这公务舱机票了。
夕里子想:座位舒适,间隔宽大,十分遐意。如果不是为寻找姐姐而是去旅行的话,一定够开心的了。
“听说绫子姐姐坐的头等舱,好美气!”珠美说。
“你在说什么?”夕里子瞪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从国友口中得知跟姐姐在一起的是仓崎久士时,夕里子差点要气昏过去。
为什么仓崎看中了佐佐本家没钱没势的女儿呢?说不定另有国友完全想象不到的理由。
无沦如何,绫子的行动真有点不可思议!
“我看。你很关注那位美女吧!”珠美说。
“听得见的!”夕里子低声责备,“她是仓崎久士的妹妹。说不上什么关注。”
“看来他们不是普通关系。”
“国友说了,他们只是一般朋友。”
“你相信吗?”
“别说了!”
空中小姐推着饮料车走过来,问她们喝什么。夕里子要了橙汁。珠美问道:“除了酒类。最贵的是什么?”
夕里子当然关注——仓崎绢代。
她现在和国友并肩坐在前三排的位子止。据说她是老师,是个聪明而又漂亮的姑娘。
她担心的不是自己担心的绫子,她在意的是她的哥哥。
国友前往奥地利,令夕里子觉得有了依靠。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去外国,到底应该怎样去找绫子,夕里子可一点头绪也没有。
算了,在飞机上着急也没用。
夕里子开始专心地吃起空姐送上来的午餐。
这个看过了。
珠美终于发现,飞机上放映的电影是她看过的爱情片,不由得失望地摘下耳机。
那次是朋友有免费入场券,她才奉陪的。等个一两年就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电影,无需特意花一千几百元去看,这是珠美的看法。
机舱内光线暗了。看看表,再过三小时便飞抵莫斯科了。
根据机舱内的广播,乘客必须在莫斯科机场暂时下机,在机场内等一小时左右。
珠美望望旁边的夕里子。夕里子睡着了。
怎么不看电影?不看不合算。她想叫醒夕里子,但终于忍住了。
珠美开始打呵欠。如果在日本,这时根本不是睡觉的时间,但一旦机舱内关起所有窗口,周围变暗时,人就不由自主地发困了。
去洗手间好了。
珠美解下安全带,站了起来。
由于气流的关系,机身摇晃着,但还不算太厉害。
洗手间没人,可是,机上厕所为何这样小?像我如此苗条的人倒无所谓,肥胖点的人便会觉得不方使了。
珠美出来时,外面有个女人在等着。
她有点肥胖,但很年轻,二十四五岁吧,看打扮是属于白领阶层吧。
“对不起!”
珠美从旁边挤过去,那女人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
“你是不是姓佐佐本?”那是低沉而具威慑性的声音。怎样也称不上友善的表现。
珠美并不示弱。
“假如要问别人的姓名,请先报上名来!”她瞪了对方一眼。
“还是黄毛丫头。”对方盛气凌人地说。
“已成年了,别没大没小的。”
珠美旁若无人地把脸红耳赤的女人抛在后头。自己快步回到座位。
夕里子还在呼呼唾着。珠美想把刚才的事告诉她,可又不忍心弄醒她。
“待会好了。”她自言自语,把毯子拉到胸前,深深出了口气便闭起了眼睛。
珠美原来并不想睡,只想闭目养养神,但过一会便睡着了。
跟珠美口角过的女子悸悸的,连上厕所也忘了,便回到座位上。
“哎!”她对并排坐在经济舱的两位同伴说,“我跟那女孩说过话了。”
“说了什么?”其中一个问道。
“我问她是不是姓佐佐本。”
“她怎么说?”
“嗯——”那女人顿了一下,“她说是的,没错。”
“不行!对方会有防备的。”
“不要紧。只要她在飞机上,是逃不掉的。”那微胖的女人有点笨拙地系好安全扣,“她坐公务座位,神气得很。”
“没办法!”其中一个脸上流露出嘲讽的微笑,“总之,假如她是佐佐本绫子的妹妹的话……”
“姓佐佐本的并不多见。”
“对,而且有两个妹妹,恰恰好。”
“对。”
“只要盯住她们两个,便能找到佐佐本绫子了。”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女子,这时终于说话了。
“真的?是……”
“什么?”
“呃——我——”
“别吞吞吐吐的!什么?”
“呃——那个佐佐本绫子,真是我们的……”
“那还用说!”同伴尖声叫道,“阿圆呀,你的缺点就是太轻信别人。”
“是的,但她看起来确实不像坏女人。”
“她骗不了我的眼睛!初枝,你也这样想吗?”
被称作初枝的,就是刚才被珠美顶撞得脸红耳赤的微胖女郎。
“当然啦!亚季子的直觉向来都是最敏锐的。”
“不是说我!初枝,我问你的意见。”
“那当然——这个佐佐本绫子,是个面善心毒的‘美女蛇’。”
“叫她‘骗子’好了。”亚季子更正,“总之,只要死死盯住这两个妹妹。一定能找到佐佐本绫子。”
“然后就能找到我们的‘他’了。”初枝叹气,“但是,那么平庸的女孩,好在哪里?”
亚季子飞快地望了初枝一眼,意思是“你也够平庸的呀。”
“但是,可以带他们回来吗?”叫阿圆的女人带着不自信的语调说,“他们不是小孩子了,尽管我们千里迢迢地不辞辛……”
“这种事不做就不知道呀!”亚季子以面对现实的口气说。
“假如——他们说什么也不跟我们回去怎么办呢?”阿圆说。 “嗯,”亚季子沉思了一会,“那就只好‘除掉’佐佐本绫子了。”
“真冷!”珠美说。
“嗯!”夕里子与珠美有同感。
现在是冬天,冷是自然的事。可是,在莫斯科机场所感觉到的“冷”,并不纯粹是气温的关系。
现代化的大机场,灯光半数都熄了,空荡、冷清,处处透着寒冷。
“要等四五十分钟。”珠美打打呵欠,“怎么样?姐姐。”
“无事可干,在那边坐坐好了。”
椅子大多空着。与拥挤的成田机场相比,这里显得更萧索。
“刚才在那边……”
“我去商店看看。”
“还有营业吗?”
“好像那边商店还开着门。”
说完,珠美走开了。
夕里子坐在塑胶的椅子上,寂寞地等待时间过去。
从莫斯科到维也纳,还需三小时。
到了那边,应该怎么做?万一住不进酒店的话,行李无处放,而且在外面东奔西跑,需要御寒衣帽。
应该跟国友商量商量,然后再做决定,可是人家却……
他一直陪着仓崎绢代。也许这是没法子的事。但毕竟夕里子觉得不是味儿。
一阵脚步声在夕里子面前停住。
抬眼望去,一名二十七八岁,身材苗条,穿着朴素,看去精明干练的女人站在她跟前。
“有事吗?”夕里子问。
“是佐佐本小姐吗?”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
“果然。就两个女孩在一起,没别人。”
“干吗?”
“绫子是——”
“是我姐姐。”夕里子直了直身子,“你晓得姐姐的事?”
“不是。”那女人摇摇头。“我坐在经济舱,三个结伴而行的女人坐在我后面。她们所谈的,即使我不愿意听,也钻进了我的耳朵。她们有点不友善,我想应该告诉你一声。”
“她们在谈姐姐的事?”
“对。根据她们所说的,好像她们的情人被一个叫佐佐本绫子的抢走了似的。”
“怎会呢?”夕里子禁不住说,“一定是搞错了!”
“她们就是这样说的。还说,假如不能把情人带回来的话,她们就要‘除掉’你姐姐。”
“除掉?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我只是把我听见的照样传达给你而已。”
“谢谢你!”夕里子向她道谢,“请问——”
“我姓落合,落合贵子。你第一次到维也纳?”
“是的。”
“维也纳是个好地方。不冷就更好了。再见!”
那女人快步走开了。
夕里子满脑子都是绫子的事,“落合贵子”这名字也就没记住。
“姐姐抢走了别人的情人?”夕里子摇摇头喃喃地说,“开什么玩笑!”
“哎!”国友走过来。
“睡得着吗?”
“睡了一会。你呢?”
“虽然担心姐姐的事,但还是睡着了。”夕里子问,“她呢?”
“你说绢代?她说去免税店逛逛。这样子呆呆地等,时间过得真慢。”
“呆呆地等?”
夕里子想:姐姐可真是个经常呆呆地等的人。
如此一位姐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跟男人携手出国?抢走别人的情人?这样子的姐姐简直与夕里子心目中的姐姐判若两人。
“怎么啦?”国友问。
“什么?”夕里子回答。
她有许多话要说。不过,她希望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才说。
国友似乎很信任仓崎绢代,而她却是仓崎久士的亲妹妹。不管现在怎么想都行,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谁也说不清。
当然,夕里子内心深处在酸酸地埋怨着国友。
绢代对国友有好感,夕里子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也许不是爱情,但从中可以感觉到那起码是种不寻常的好感。
“国友——”
夕里子正要说话时,国友先说道:“啊!她们回来了。”
珠美和仓崎绢代一起走过来。
仓崎绢代的脸上浮现出教师常有的微笑。
“很出色的人!”
夕里子说了一句完全不想说的话。
4、飞抵维也纳“姐姐!”珠美惊喜地叫了起来。“你看……”
一张大大的纸牌上,用日文写着“佐佐本”三个字。
“那是——指的是我们吗?”
这是维也纳的机场。
花了一点功夫领取行李。终于全部行李都拿到了,他们四个人从出口走到外面。
大厅里,有许多接机的人,他们大都是导游和巴士司机。由于多数人都不认识旅客,因此他们手里都举着写上客人名字的纸牌。
珠美从中发现了“佐佐本”的名字。
“不可能有人来接我们。”国友说,“我们到这里来的事,并没通知任何人。”
“可是……”
还有别的佐佐本不成?这似乎太巧合了。
“珠美,问问看?”夕里子问。
“可是,他懂日语吗?”
手里举着“佐佐本”纸牌的,是个金发外国人〔不,其实夕里子她们才是外国人〕。
“EXCUSE ME(请原谅,打搅你了)。”夕里子用英语打招呼。
“SASAMOTO?”对方用德语问道。
“YES.不过——”夕里子拉拉国友的手臂,“国友!”
“我不懂德语。”
国友连英语也说不好。
“绢代,你懂吗?”
“英语倒懂一点。”绢代跟这洋人又比画又说,“不行,他只会听德语。”
双方都感到为难。
就在这时候,有声音说:“怎么啦?”
是刚才主动跟夕里子搭讪的女人。
“啊!落合小姐,是吗?”
夕里子把原因告诉了她。
“我问问看。”
落合贵子点点头,开始和这名金发青年交谈。
看样子,她的德语说得很好。
“真了不起!”珠美低声说。
“是了不起,说得这么好。”夕里子说。
“不是。我是说,这位金发仁兄长得真英俊。”
“你在想些什么?”
落合贵子回头说:“他说是受委托而来。有人叫他来接由日本来的佐佐本小姐,并且带她去酒店。”
“是接我们吗?”
“假如没有别人就是你们了。还有一有没有一位KUNIMOIO先生?”
“我是国友。”
“哦!他说那位先生多半会跟佐佐本小姐一起来的。”
“可能是姐姐叫他来的。”夕里子说。
“看样子是我们了,没错。”国友点点头,“他说酒店——我们没有预订酒店。”
“好像是委托人替你们订好的。”落合贵子说:“总之,为什么不过去看看?”
“就这么办。谢谢你!”夕里子向落合贵子道谢。
“请问——”绢代问,“你是落合贵子小姐?”
“嗯!你认识我?”
“我们见过一次,在令姐的丧礼中。我是仓崎久士的妹妹绢代。”
“啊——”落合贵子的表情冷漠,“那么,你哥哥也来了这儿?”
“我是来找他的。”
“请等等。”夕里子插进来。“可否请你跟我们一起去酒店?”
“我?”
“我们不懂德语。而且,我想知道是谁为我们准备了车子和酒店的——拜托了!”
“可是——”
“姐姐跟仓崎久士一起到了这里。我们是追踪而来的。”
“那——又来了?”
“不知道。求求你,我想救我姐姐,请你帮帮忙!”
落合贵子又恢复了原先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
“好吧!”她点点头,“我和你们一起去酒店,我是德国大学的研究生,时间对我来说很宝贵。”
说完,她与金发青年说了些什么。
“YA.”青年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提起珠美和夕里子的行李箱,在前面领路。
“走吧!”落合贵子紧随其后。
“对不起!我说了没礼貌的话。”夕里子和她并肩走着。
“别回头看。”
“为什么?”
“那三个女人在盯着我们。”
“就是谈起姐姐的那三个?”
“对。到外面再看她们一眼。”
夕里子步出机场时,自动门开了。她装作看珠美,回头望了望。
三个给人办公室白领印象的女子,朝着同样的方向走过来。
“跟着来了?”合贵子问。
“好像是。”
“看样子会有麻烦了。”
不可思议。夕里子懒得再去费心思……
在灰色的天空下,载着夕里子等人的小型旅行巴士,从机场向维也纳市区驶去。
夕里子向落合贵子说明之所以来维也纳的原因。
“假如仓崎久士决心杀绫子小姐的话,大概很难救了。”落合贵子说,“仓崎是聪明绝顶的人,我想他不会跑到我们可以找得到的地方来的。”
“但我不明白他带姐姐来的理由。若是为了钱,那就找错对象了。”夕里子说。
夕里子和落合贵子坐在最前面的位子上,其他人坐在后面。
“我听国友说了一些关于令姐案件的情况。她是在浴室里……”
“对,是我发现的。”贵子点点头,望着前方的高速公路,“姐姐死在浴缸里。据推测是她想使用风筒,水湿的身体触电而死……我姐姐的心脏很健康。我坚持说不会发生那种荒谬的事——但最终仍找不到证明是仓崎谋杀的证据。”
“仓崎有那天不在现场的证明吗?”夕里子问。
“嗯!有个女人跟他在一起,但是靠不住。警方调查他们之间是否有特殊关系,但什么都没查到。”
夕里子点点头。
“你认识仓崎久士吗?”
“姐姐死了以后,我才第一次见到他。当时他悲伤地唉声叹气,掉着眼泪。但不知道是真是假……”
夕里子也清楚,残酷的杀人犯在自己杀死的受害者的葬礼上。也可以流出伤心的眼泪。对这种人来说,似乎还有一点泯灭殆尽的天良。
“你在德国的大学念书?”
“是的。我想早日忘掉姐姐的不幸,所以在德国专心读书。这次是到日本参加研讨会返回德国,偶尔经过这里。”
偶尔——仓崎久士前妻的妹妹,偶尔跟夕里子或仓崎绢代同机?
是真的巧合吗?
“可以告诉我有关令姐的事吗?”贵子问。
“姐姐——叫绫子,20岁。可是她跟小孩子一样,单纯幼稚得出奇我是她的妹妹。
但说来也很怪,“夕里子苦笑,”尽管如此,有时她却很会看人。因此,为什么她会跟仓崎久士一起远走,我怎么也想不通。“
“我清楚。”贵子点点头,“那个是你妹妹吧!”
“她叫珠美,l5岁,念初三。对于金钱罗嗦得令人讨厌,很‘势利’的女孩。”
“那位国友先生是刑警吗?”
“是的。他和我们三姊妹很熟悉,我们经常把他牵扯进荒唐的事件中,他也怪可怜的。他和仓崎久士好像是老朋友。”
“看来是的。”贵子飞快地望一眼国友,“他和你有特别的友情,对吗?”
夕里子脸红了。
“也称不上特别——”她支吾着,“你怎知道的?”
“当然知道。到了这个年纪,”贵子微微一笑,“已经28岁了,十分了解恋爱的酸甜苦辣。”
对。落合贵子身上就有那种“过来人”的气质。
仓崎绢代也给人相似的印象,但偶尔也给人停留在“少女”阶段没长大的感觉。
“我不懂——”夕里子摇摇头,“追踪姐姐而来的那三个女子——她们是什么人?”
“也许应该与她们好好谈一次。”贵子说。
“是的。究竟怎么一回事,真莫名其妙!”夕里子叹口气。
“马上就到市区了。”贵子望着前方说。
一座石头城市,石板道和石造建筑物的城市。
这就是维也纳。
“这家酒店?”
走进大堂时,夕里子一行人等待了一会。
脚下是深红色的地毯。
高高的天花板,墙璧点缀着希腊神话中天使和女神的雕塑。
男侍把行李一件一件搬进来。
“喂!”珠美捅一捅国友,“这里的租金相当贵吧!”
“嗯——大概是吧。”
“警方替我们付钱没问题吧?”
国友一时语塞,然后说。“可不可以分期付款?”
“等等。我问问看。”
落合贵子走向服务台询问服务员。
几分钟后,她走回来。
“是一星期前预约的,两个双人间。据说钱已经付了。”
“付过了?”夕里子惊讶反问一句。
“赚啦!”珠美拿出记事簿做记录。
“是谁付的?”
“我问过了,好像是通过某家旅行社转帐的。”
“我想,只能是仓崎久士或绫子姐姐付的。”
“总之,你们在这里住下好了。”
“是的。说不定会找到姐姐的。”
“两个房间,怎样分?”珠美说,“姐姐和国友哥住一间?”
“胡说!”
“那就让国友跟那位姐姐住在一起了。”
“再安排别的房间,到时只要结帐就行了。”夕里子有点生气。
“等等!”落合贵子说,“我替你们问问看。”
“对不起!”
言语不通,实在寸步难行。
仓崎绢代疲倦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
国友朝夕里子走来。
“以后怎么办?”
“不知道。起码可以肯定。这里是姐姐他们预约的。但她怎会知道我们会随后赶来?
说不定他们预测到了?“
不,不可能。珠美见到绫子纯属偶然。换句话说,是有人通知了绫子他们夕里子等人决定来维也纳的事。
夕里子望望沙发上的仓崎绢代。
没有其他可能了。如果是绢代联系的话,这就意味着她知道自己的兄长住在什么地方。
“还有房间。”贵子回来说,“我多订了两个房间。”
“两个?”
“你和你妹妹一个,其他的每个人住一间才方便,是吗?”
“可是——”
“我也加入了。”贵子说,“我向大学要求延长假期好了。”
夕里子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和落合责子似乎有不少相似之处。
“现在,让我为各人带路吧!”贵子说,“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这是维也纳最高级的酒店。”
“价钱呢?”珠美问。
五个人朝电梯走去。
柜台那边好像有人争执。
“是她们。”夕里子说。
“就是那三个女人。她们好像在跟服务员玩问答游戏。”
贵子笑了一下。
“无理的要求。”
“怎么啦?”
“她们说三个人住一个单人房,还说只要在地上铺毯子睡便行了。”
夕里子吃了一惊,然后跟贵子相视而笑。
飞往维也纳时的沉重心情轻松了不少。
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姐姐。夕里子在心中作出这个决定。
“啊!糟了!”珠美说。
“怎么啦?”
“我忘了带相机了。”
“大头虾!”
夕里子暗暗地想,毕竟我要坚强。
5、失踪的男友们电话铃响起时,已过了晚上9时。加山洋子匆匆走过去,拿起听筒。
“加山家。”她说。
对方沉默。
“喂?”
“喂?听得见吗?”是个女人的声音。
“啊啊?”
“请问——是加山家吗?”
“我是加山——你是山野小姐?”
“咦!你怎知道是我?”对方表示惊喜。
“是不是山野圆小姐?”
“是的。好极啦!我在想。万一打不通怎么办。我是从外地打来的。”
“山野小姐,怎么啦?是小儿的事?”
“啊!是——是的。我想很快便有分晓了。现在几点钟?”
“啊?”
加山洋子见过儿子纪昭的女友山野圆好几次。她人品不错,有点迟钝,说得好听点儿就是娴淑,儿子时常叹息着说:“阿圆的脑筋转得快一点就好了。”
洋子也明白儿子的意思。
“你问几点——9点多一点呀。”
“9点?早上或晚上?”
“当然是晚上。山野小姐,你在说什么?”
“咦——时差8小时——啊!对。是相反的。”她像是自言自语。
“阿圆小姐——”
“对不起!现在我在维也纳。”
“维也纳?”
“嗯!这里现在是中午l时。”
“干么去维也纳?”
“听说纪昭可能来了这儿。”
“纪昭去了那儿?”
“我正准备出去寻找他。一旦知道什么便告诉你。我一定会把纪昭找到的!”
“哦!拜托了!”加山洋子说,“那孩子到那边干什么?”
“为了追寻一个名叫佐佐本绫子的女子——”
“谁?”
“姓佐佐本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纪昭突然对那女孩着了迷。”
“纪昭为了追姑娘——去了维也纳?维也纳——是不是在欧洲?”
“不,在奥地利。”阿圆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得挂机了。不然电话费……我一知道什么便立刻通知你。”
“好。对了,阿圆。你那边的酒店——喂?”
电话已经挂断了。
加山洋子叹口气。她喃喃地说:“这女孩总是慌里慌张的!”
话又说回来——纪昭去了维也纳?
洋子半信半疑。儿子已27岁了。他说住在家里来回太远了。浪费时间,所以在市区附近租了公寓。
一两个月不联系并不稀奇。偶尔回家时也是手头没钱的时候。
一个工薪职员,不可能有太多的钱去玩。儿子竟去了维也纳?
洋子总觉得不可能。
当然,她也不是不担心。跟往常不同的,是儿子供职的公司给她打来了电话。
“加山君擅自离职……”
洋子大感意外。她试着理出头绪。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儿子的去向。
她去了儿子的公寓。她想儿子会不会生了大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呢?
她跟管理员讲清楚,请他把门打开。她走进去,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相当凌乱,像好几天没回来的样子。
来到这里,洋子终于认真地担心起来。不过,儿子失踪才不过四天,还未到真正令人担心的程度。
想起的山野圆打来的荒唐电话——儿子追女孩竟追到维也纳去了?
洋子觉得好像在做梦。
洋子想:等丈夫回米,好好谈一谈好了。虽然夫妻只有一个儿子。做父亲的却一点也不关心。
“男人嘛,偶尔也有这种事的。”
因他自己经常喝酒喝到大亮才回家。所以他没有把儿子的事放在心上。
今晚说不定也晚归吧!从公司到家里。需要一个半小时。
已经不年轻了。酒还是少喝一点的好——现在劝他也无济于事。
院子那头有狗在叫。洋子给吓了一跳。究竟怎么回事呢?
自己家里没有养狗,也没有养猫。哪家的狗跑进院子里啦?
她拉开窗帘,走廊的灯光照在庭院里,她看见一支常见的黑白斑纹的狗,在院子角落的储藏室前面大声地吠叫着。
“吵死啦!”洋子皱起眉头。
这一带是新建住宅区,纵使住户各有庭院,但邻里院落、居室紧密相连。
不过,狗叫得太历害的话,会被人投诉……
外面很冷。洋子实在不想出去,可是那条狗一直叫个不停。没法子,她只好打开面对院子的玻璃窗看个究竟。
“嘘!嘘!去那边!”
她挥手示意,但那条狗儿一直不肯动一动。
然而——很奇怪,狗儿向小储藏室方向狂吠。
储藏室中,塞满了纪昭很少使用的脚踏车和滑雪用具。
“它在叫什么呢?”
空气冷得令人浑身打战。洋子走到庭院,跟了拖鞋,往储藏室走去。
呜……当洋子走近时,狗儿竟后退了。然而,她依然把注意力放在储藏室。
“怎么啦?这里有什么?”
房子的灯光照进储藏室。洋子这才发砚,门锁被拆掉了。
怎么一回事?平时她很少留意这个地方。当然,里面没有担心被偷的东西。
洋子把门住横里一拉。有点不对劲,若不用力便打不开,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
狗叫得更响了。
有东西慢慢朝洋子身上倒下来。
洋子立刻发现那是一个“人”——不,就是自己的儿子纪昭。可是,它已成为一种“东西”,像重重的雕像般倒在泥地上。
洋子瘫软了,“噗”地一声坐在地上……
山野圆把电话挂断,出了一口气。
累死了。
打国际电话真是“大工程”。打时跟普通电话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多按几个号码而已。但一想到是跟日本通话时,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大起来,加上想到自己的声音在几千里之外时,就更加累了。
真没出息!
山野圆环视一下室内。
这是这家酒店最便宜的房间。但价钱却贵得令她咋舌。初枝和亚季子打听清楚附近有麦当劳,出去填肚子了。
总之。酒店的费用需要节省伙食费来弥补。
阿圆想到纪昭的母亲一定很担心,于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她。电话费多少呢?
待会会不会挨亚季子的骂呢?
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和山野圆,三个人住进这间双人房来了。
加多一张床,虽然窄小,但总算可以凑合着睡了。
不可能在这里住下去吧?
“怎不快点回来?”阿圆坐立不安。
亚季子懂一点英语,阿圆却完全不懂。假如酒店的服务员来找她们的话。她就无话可说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坐立不安。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阿圆差点跳起来。
“是,是。”她禁不住用日语回答。
“对不起!”
听见对方也用日语,阿圆才松了一口气。
这家酒店有人会讲日语,怪不得房钱这么贵。
阿圆打开门一看,楞住了。
“对不起!”一个少女说。“我有点事想请教一下。”
“呃——”
“不是她,姐姐。恐吓我的是另一个。”另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孩伸头进来。
“我叫佐佐本夕里子,她是舍妹珠美,绫子是我大姐。”那少女说。“听说你们是来追踪我姐姐的?”
“啊——是——是的。”
“请把内情告诉我!”
两名少女不客气地走进房间。
“呃——等她俩回来以店……”
“我不喜欢那个不讲礼的女人。”珠美说。
“告诉我!”夕里子坐在沙发上,“我们也弄不明白,只知道姐姐突然飞往维也纳。
于是紧跟着来了,但不知道她在哪儿。你们好像也是追踪姐姐来的,为什么?“
对于夕里子有条有理的谈话,阿圆很钦佩。看来她虽然年轻,却很稳重。
“可以让我知道三位的尊姓大名吗?”
“嗯——我是——山野圆。那两位是,志水亚季子和矢口初枝。”
“恐吓我的那个胖胖的是谁?”珠美问。
“啊!她是矢口初枝——如果当着她本人说她胖的话,她会杀了你。”
“你认识我姐姐?”
“只见过一次。”阿圆说,“我不认为她是坏女孩,她甚至一给人单纯天真的印象,有些地方似乎很像我。”
“听说姐姐抢走了你们的情人?”
“我们三人各有各的男友——我们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亚季子最大,26岁,初枝比她小一岁,最小是我。不过。年龄并不重要。”阿圆想了一下,“亚季子的男友叫永野,初枝的叫阿东,而我的叫加山纪昭,他长得帅极了。”
“这个不重要。”珠美低声说,被夕里子捅了一下。
“他们三个也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亚季子的情人是有太太的,他们的爱情就是所谓的‘婚外恋’。可是。当事人都不在意这些。”阿圆说,“然后一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概一个月前,纪昭突然提出与我要分手。我吓坏了。我们从不吵架,为何要分手?我问他,但他坚持说以后再解释。”
“加山纪昭——”夕里子把名字记下来,“珠美,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从未听说绫子姐姐有情人。”
“我也是。”夕里子说,“但那位纪昭先生告诉你。他喜欢我姐姐?”
“并不是直接说的。”阿圆说,“就在同时,亚季子和初枝的男朋友都同时向她们提出要分手。”
“同时?”
“是不是很怪?”阿圆说,“我们三个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于是使开始调查。结果我们知道了,他们三个分别用各种办法接近同一名女子。”
“她是——”
“佐佐本绫子。”
“肯定吗?”
“喂!你姐姐是学大生,对吗?找们去过她的学校,终干在学生餐厅找到了她,亚季子做代表跟她交涉。”
“姐姐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阿圆耸耸肩,“她只是一直沉默。最后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应找我,何不去找你们喜欢的男人谈谈。‘“
“她会这样说的。”珠美说。
“亚季子很生气,说她当我们是傻瓜。”
“姐姐不会抢别人的情人的。”夕里子说,“假如真如你们所说,你们的情人接近姐姐的话,那一定不是姐姐主动的,一定别有隐情。”
“我也这样想。不过,亚季子和初枝都是火爆性子。总之,她们说不能听之任之。
似乎经过商量——他们三个都不上班了。“
“辞了职?”
“不,只是没有回公司。然后亚季子东跑西颠地调查,发现三个也都没回家。”
“你说什么?”
“这件事跟佐佐本绫子有关。于是我们监视你们的公寓大厦。”
“然后跟到维也纳来了?”
“对。不过,有个匿名电话打给亚季子,说他们去了维也纳。”
“奇怪!是谁?”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知道你们也准备去维也纳,于是想到只要跟在你们后面,找到佐佐本绫子的话,自然也能找到我们的男朋友了。”
夕里子沉思了一会。
“这件事,我想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为复杂。”她说,“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
请不要插手,你们还是回日本吧!“
“生命危险?”阿圆瞪大了眼睛。
“是的。万一……”
夕里子的话说到一半。便传来敲门声——“阿圆,开门!”
“是——来了”“阿圆站起来。
“我们也回房去吧!”夕里子催促珠美,“阿圆小姐,如果方便的话,待会请你单独到我们房间来一趟。看来你最冷静。”
“也好。”
“我们在302号房间。”
说完,夕里子飞快地开了门。
抱着麦当劳纸袋的亚季子和初枝站在眼前。
“啊!你们——”初枝也瞪大了眼睛。
“打搅你们了。”
夕里子从两人之间走过去。
珠美跟着走过去,回头说。“维也纳的特产是麦当劳的汉堡包!哈哈!”然后跳起来,紧追着夕里子离开了。
“小丫头片子!”初枝大声喊,“看我把汉堡包塞进你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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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绫子的电话“夕里子——”国友欲言又止地说。
“啊?什么?”
夕里子停下拿食品的手,看看国友。
“不……没什么。”
看着夕里子一言不发,国友想宽慰宽慰她,叫她放心,绫子一定不会有事的,然而却看见夕里子面前的碟子渐渐空了。当他猜出夕里子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专心进餐的缘故时,便也决定沉默。
国友、夕里子、珠美。还有仓崎绢代和落合贵子五个人,正在酒店的餐厅吃晚餐。
正餐是给穿着华丽的人吃的法国大餐。这里是咖啡室,不过,著名的维也纳香肠大得叫人瞠目结舌。
“好怪异的故事!”落合贵子说,“假如那三个人的事是真的……”
“看来不像是撒谎。”珠美说,“她们看起来很单纯。”
“珠美——总之,姐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对。我也非常了解绫子。”国友点点头,“但三个男人突然同时接近绫子是为了什么?”
“毫无头绪!”夕里子摇头,“不过,替我们预订酒店。又先付酒店费的,我想肯定是仓崎久士,姐姐做不出这种‘安排’。”
“也许是的。”
“换句话说,仓崎久土知道我们随后追来了。而且他们不想潜逃,甚全替我们安排酒店和巴士。如果他想对姐姐下毒手的话。他完全不需要做这些事,只要马上离开维也纳便行了。”
“不过,他也可能是为了防止我们乱跑,才特意安排咱们住进酒店的。”落合贵子说,“我们在这里等待他们联系的时候,说不定他们已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这个可能也是有的。”夕里子点点头,“可是。我们对姐姐的行踪一无所知,便只有在此等待这一条路了,不是吗?”
“机场、火车站、巴士终点站,还有出租汽车公司要查起来也真不容易。”国友用餐巾擦擦嘴,“呃——我想要咖啡。那个——”
“BITTE!”贵子叫女招待加咖啡。
“BITTE吗?”珠美说,“我学会一句德语了。”
“还有一句可以记住。”贵子说,“‘AHS0H’这个讲法,德语也是‘AHSOH’(是吗)。”
“真巧,好玩极了!”
见到珠美欢快的情绪,夕里子不禁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过,夕里子也不悲观。
她相信姐姐最后一定会平安无事。这是直觉,也是坚定信念。
“姐姐!”珠美望望咖啡室的入口,“汉堡包三人组来了。”
夕里子回头看看入口,见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山野圆三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橱内的蛋糕。
“怪可怜的!”珠美说。“是不是没有买蛋糕的钱?”
“国友,请她们吃蛋糕和喝咖啡吧!”
夕里子的话使国友笑起来。
“可以吗?”
“嗯!她们追情人追到这个地方来,我想她们不是坏人。”
落合贵子等她们就座后,仔细听她们要的东西。
“好像只叫了饮料。”她说。
“对不起!那就请告诉招待,蛋糕由我们付费好了。”
“你真是有趣的女孩子。”贵子愉快地说。
“FRAULEIin(小姐)!”她叫女招待。
贵子解释一番,丰满而白皙的女招待笑了一笑。便走开了。
“我最喜欢吃这种蛋糕。”贵子说。
“我也想吃。”珠美说,“一块多少钱?”
“别担心。已经叫了。”
蛋糕摆在三人眼前,看见蛋糕比在日本时吃的大两倍,她们现出惊讶的样子。
女招待指了指夕里子等人。
三人面面相觑。
“她们会吃吗?”国友问,“她们好像蛮固执的。”
三人吱吱喳喳地交谈了一会,不一会,忽地站起来的,是在飞机上恐吓珠美的矢口初枝。她向夕里子等人走过来。还假咳了一声。
“谢谢!”
说宪,鞠个躬。走了回去。
夕里子等人面面相觑……
“各位,”国友喊。“到这边来坐吧!反正我们寻找的对象相同。如此互相戒备也于事无补。”
于是,三个女孩各自端着咖啡和蛋糕,跟着向夕里子等人旁边的桌子走过来。
其他客人好奇地注视着这个“大迁移”之举。
“见我姐姐?”夕里子大惑不解。
“对。这种事确实不寻常。”
所有人都一时无语,因为烦恼,也因为大家吃着香甜的蛋糕。
“所以,我们三个说好了,”亚季子说,“佐佐本绫子是‘女蓝胡子’。”
夕里子等人望来望去。
男蓝胡子和女蓝胡子——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会干什么?
夕里子不再去想。
“那么,那个叫仓崎的跟绫子小姐一起来了维也纳?”志水亚季子问。
“嗯!那你们的男友是为了追踪绫子小姐而来到维也纳的。”贵子说,“但还没有确定,是吗?”
“是……”
“不过,他们三个真的被绫子小姐迷住了。”初枝说,“哎——他们竟擅自请假去见她。”
“女人的战争啊!”回到房间时,珠美说道。
“什么?”夕里子躺在沙发上。
“众星捧月啊!国友哥真吃香!”
“油腔滑调。”夕里子在叹气,“到底姐姐去了哪儿?”
“可以肯定的是,姐姐不是被胁迫带走的。”
“嗯——说的也是。不过,她的行动动机常人不能理解啊!”
“有道理。”珠美点头,“问题在于仓崎久士和大姐是什么关系,这是其一。还有,三人组的男朋友,为何突然都对姐姐着了迷?”
“难以理解。”
“我想可能他们有什么意图吧!”
“意图?”
“对。现在令年轻男人动心的,不是爱也不是情,而是‘钱’。”
“钱——这种人的确存在——”
“绝对没错!一个或两个的话,可能是坠入爱河。可是三个的话,目的就是钱了。”
珠美说的的确也有道理。
“若是这样便无法解释了。跟佐佐本家的长女在一起,怎么能得到钱呢?”
珠美也叹口气,说:“问题就在这里。”
“何况那三个男人是否真的来了维也纳,谁也不清楚。只是有人打匿名电话这样说罢了。
“那三个女人也够冒失的了。”珠美耸耸肩,“那么,我先去洗个澡!”
“嗯!”
珠美走进卫生间,传来哗哗流水声。
夕里子盯着天花板。来到维也纳,下步如何行动呢?
姐姐——跟我们说点什么,拜托!
起码应来个电话——但在外国。姐姐会不会打电话?
“光是傻等也不是办法。”
话没说完。房间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吓了夕里子一跳。
“喂——哈罗?”
沉默。
“姐姐?是不是姐姐?”
“夕里子——你果然来了。”
听见绫子的声音,起码可以证明她还“活着”。夕里子心头的大石头可以放下了。
她咚地坐在了地毯上。
“姐姐,怎么啦?你现在在哪儿?”
“一次问几个问题,是你的坏习惯。”
“养成我这个坏习惯的是姐姐你呀!”夕里子反驳,“珠美和国友也来了。”
“是吗?到哪儿观光去?维也纳是个好地方。”
“是吗?”夕里子说,“假如姐姐平安无事的话,我也想到处走一走。”
“拖歉!是不是为我很担心?”
“不担心,可能吗?”
“我也有许多苦衷。”
“那就解释一下。”
“我不想让珠美和国友知道。夕里子,现在可以出来吗?”
“现在?”
“对。”
“好哇!你在哪儿?”
“一个人来,必须是你一个。”
夕里子飞快地看了看浴室那边。
“嗯!”她说,“我答应,一个人来。”
“谢谢!约个容易找的地方吧!就在圣士提凡教堂好了。”
“圣士提凡?啊!是不是那个最著名的教堂?”
“从你那儿徒行,不用十分钟便到。”
“我去那边就行了?”
“嗯!我等你。一个人来,拜托了!”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跟谁在一起?”
夕里子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可是,电话挂断了。
一个人去?
夕里子望望卫生间,然后看看电话。通知国友才是!
可是,姐姐嘱咐说要我一个人去。
她没犹豫太久——姐姐的事由我负责好了!
夕里子穿上大衣,戴上了手套,然后把一本在机场拿到的维也纳市区地图塞进大衣口袋,走出房间。
大概事后会受到指责吧!可是,现在确实要到见到令人牵肠挂肚的姐姐了。
夕里子这样告诫着自已。便离开了酒店。
7、大教堂的地下坟墓走到外面时,才领教了风的寒冷,毕竟是东京无法相比的。
夕里子竖起大农的衣领。依据市区地图,从酒店沿着奥贝尔林克大街走来,很快便看到堂皇的国家歌剧院了。
“应该是——右转。”
有个十字路口,是由路面与地下通道形成的。夕里子乘快速的电动扶梯到达地下通道,来到歌剧院旁边。
那里是维也纳最繁华的凯伦娜大道,在夕里子眼前延伸。现在商店已经关门了,但是还有许多行人在观看灯火通明橱窗。
这不是适于散步的夜晚。但是除了游客外,看得出还有不少当地年轻人出来闲逛。
对。很快便是圣诞节了。
穿过这条凯伦娜大道,便是圣士提凡教堂了。
维也纳旅游指南登载的宏伟的大教堂。
当走到宽敞的教堂前广场时,圣士提凡教堂便耸立在眼前了。
黑魑魑的外观,绝对称不上美丽,然而它那高耸的尖塔和倾斜屋顶。浮现在灯光映照的夜空中,已足够巍峨得叫人惊叹不已了。
夕里子吃力地才推开那道笨重的门扉,步进里面时,不禁感到茫然。
真大啊!姐姐在哪个角落等自己?
祭坛不止一个。到底可以容纳多少人?如今还有为数不少的游客在里面参观。
里面的空气也冷冰冰的。当然没有外面的寒风那么冷,然而羽绒大衣仍抵御不了那刺骨的寒意。
总之找找看好了。幸好姐姐属于那种一直都静等不动的类型。所以不必担心彼此到处寻找而错过了。
夕里子慢慢迈着步子。高高的天花板、精致生动的雕塑大大小小的管状风琴映入眼帘。
由于脚步声很响,夕里子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有捐款才心安理得点燃的红蜡烛排列井然。黄色的火苗在欢跳着。
绫子姐姐在哪儿?
在这里,呼出的气息也似乎是白色的。
夕里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
她感觉到有视线在盯着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
若是姐姐的话,她不会到处走动做这么劳力不讨好的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住夕里子的去路。
是日本人,一个高大魁伟,给人高雅印象的男子。
难道他就是——是不是仓崎久士?夕里子见过绢代给她看的照片。
但画面不很清晰。
穿长黑大衣的男子走到角落的一道楼梯旁。
夕里子迟疑一会之后,紧跟在这个男人的背后走过去。
石楼梯好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地下室内有什么呢?
当夕里子到达地下室时。她大惑不解。左右都是架子。并排摆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当然都很古老了。
地下室通向更深处。虽然还亮着灯,却给人一种异常幽暗阴森的感觉。
“那些瓶瓶罐罐嘛——”突然传来说话声。“装着哈布斯普鲁克家历代皇帝的心脏。”
那穿黑大衣男人仿佛影子般站在那儿。
“你是佐佐本夕里子小姐吧!”
“是的——仓崎久士先生吗?”
“对,我是仓崎。”
仓崎应该还很年轻,但他看起来比国友苍老多了。
也许是灯光的关系,面孔看起来分外苍白。
真是意外。夕里子以为仓崎久士是个很有自信的,至少是个对女人有吸引力的男人。
可是。站在眼前的男人距离“蓝胡子”的形象相去甚远。给人的只是一种温和的、有些“柔弱”的印象。
当然,不能以貌取人。然而总的来说,仓崎久士最初在夕里子眼里是一个缺乏活气的男人。
“这里是KATAC0MBE.”仓崎说,“即古代地下坟墓之意,最近才发现的。其实是修复在二次大战时期被毁坏的圣士提凡教堂时偶然发现的,已四十几年了。但对这间大教堂来说,终究是‘最近’的事。”
“是吗?”夕里子说,“不,我不是来听历史讲义的。姐姐在哪儿?”
仓崎笑了一声。
“你是个痛快的女孩。”
“你妹妹也来了维也纳。”
“我知道。”仓崎点点头,“绢代也够可怜的……”
夕里子有点纳闷。
“什么意思?”
“这并不重要。你是单独前来的?”
“我一个人。”
仓崎点点头。
“你姐姐,在这里面等着,进去吧!”
他的视线移向旁边。
夕里子走下楼梯,跟仓崎站在一个好像小房间的地方。从这里往转右,再下几级石阶,穿过一个天花板很低、像似洞窟的地方。
仓崎仿佛无意一起去似的,他退后让出一条路给夕里子。
夕里子步下石阶。
是地下坟场——KATAC0MBE.这个名称,在历史教科书上才有,但亲身走进来,却是平生第一次。
虽然有灯光照明,却因通道不完全是直路的关系,在明亮和黑暗的交替中往深处延伸。
“姐姐!”
有点回音,但因地方不大,并不使人感觉恐怖。
没有“音响效果”……
把突出的岩石削成墙壁和架子,里面散乱地堆积着人骨——包括头盖骨、手骨、脚骨以及不知什么部位的骨头。
即使看到的是普通骨头这时也会令人毛骨悚然。这些架子往左右排列着,不知究竟收藏了多少人的骨头。
没有棺木——不,只是摆在另一边而已。虽是贵胄的遗物,却不是看了令人愉快的景致。
“姐姐——你在哪儿?”
对,现在只是想见到姐姐,其他的什么也无所谓了。
“姐姐——回答我呀!”
又走了一会,通道宽了些,但四周一片黑暗。夕里子喊着“姐姐”。开始觉得可能受了仓崎的欺骗。
就在这时候。
“夕里子!”
突然,听见姐姐的声音,夕里子吓了一跳。
“姐姐!”
不错,是绫子。她穿着皮大衣,所以看起来成熟多了。不过,肯定是绫子本人。
“你没事啊!”夕里子说,“干么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只能这样做。”绫子说,“我不是写了留言吗?说我来维也纳。”
“你什么也没写呀!”
“那是我忘了。但你也竟然知道了!”
“我们是姐妹嘛!”夕里子说着,“不过,你为何来维也纳?是不是那个仓崎胁迫你来的?”
“不是!”绫子摇头,“他不是坏人,别误会他。”
“可是——”夕里子没说下去,“算了。总之,如果姐姐爱上了仓崎久士,这是你的自由。但是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或珠美一声,谁也不会把姐姐关在家里的。”
绫子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我,爱上了仓崎先生?”
“还问别人!是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我们一起旅游,他真是绅士,连手也没握过我的。当然,如有必要是会握的。就像这里的石阶,不是很容易绊倒人吗?在这上面走时,他会握住我的手——”
“这些不重要。”夕里子被弄糊涂了,“那你没有跟仓崎久士恋爱?如果这样,你为什么离开日本?”
“为了你们。”绫子说道,“因我不想让你、珠美或爸爸留下痛苦的回忆。如果在日本告诉你们的话。你们一定会阻止我,所以我接受仓崎先生的建议,来了维也纳。在这里说清楚的话,你们就阻止不了我啦。”
绫子是认真的。可是,这更叫夕里子迷惑了。
“为什么说在日本,姐姐会给我们留下痛苦的回忆?”
“因为——你们不希望看到我以杀人嫌疑被捕吧?”
“姐姐,你说什么?”
夕里子以为听错了。
“姐姐,刚才你说——‘杀人嫌疑’?”
“嗯!”
“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杀了人嘛!”
绫子的语调就如到附近的超市买了不同牌子的牙膏回来,当被问到“为什么”时,她回答“因为这家超市大减价嘛”的调子“。
“杀了人?”
夕里子惊讶得呆若木鸡。
“是。所以。别再找我了。”绫子点点头,“我会把骨头埋在这个国家的某个地方。
这里有点挤,能找个宽敞一点的地力。就好了。这样。你们不至于因为亲人中出了个罪犯而受世人指责,将来你和珠美出嫁时也不会受影响,将来进坟墓时——“
“等等!不要说几十年以后的事了。”夕里子连连摇头。这是噩梦?
“听我说,姐姐!”夕里子一字一字地说。“姐姐杀了谁?为什么杀了那个人?”
“他名字叫——”说到一半,绫子侧侧头,“叫什么?”
一般的人会忘记吗?夕里子一边感到烦躁,一边也因绫子仍是老样子而松了一口气。
“啊!想起来了!他叫加山。”
“加山?”
“加山——纪昭吧!是不是记性很好?”
加山纪昭——夕里子想起了。
那奇怪三人组之中,温柔的山野圆的情人!
“你杀了他——在哪儿杀的他?”
“日本。”
“那我知道。为什么杀他?”
“我也说不清楚,突然来了三个男人,争先恐后要跟我好!三个啊!”
“我没有心情表示佩服。然后呢?”
“加山是其中的一个。他每天跑到大学来,三人之中他最缠人。我有这种魅力吗?”
“有。然后呢?”
“然后,他突然袭击我。”
“那个叫加山的?”
“对!当然。我不喜欢暴力。不会乖乖就范的。就在挣扎时——我杀了他。”
绫子的语调,就像在附近的超市……不。总之是“家常便饭”的平淡语调。
“若是那样……不是正当防卫吗?不会构成杀人罪的。”
“夕里子,你不懂。在日本,这种情形叫作‘防卫过当’,是不能叫正当防卫的。”
“所以——”
“无论情况如何,我致人死命乃是事实。我必须一辈子偿还——”
“傻瓜!”夕里子摊开两手,“根本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你真的杀了人?是不是只有你这样认为?那个加山什么的女友山野圆也来了维也纳。你说那个加山被杀的事,报纸都没有登出来。”
“是吗?奇怪。”绫子侧侧头,“那是还没发现吧!尸体还没送到吗?”
“没送到?”
“我在邮局寄出的。”
“寄尸体?”
“开玩笑。”
这个时候还开玩笑,夕里子真不了解姐姐了。
“姐姐,”夕里子说,“听我说,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我会调查,弄个水落石出。”
“夕里子——”
“相信我。不要再想去什么地方寻死了。我们不是从来都把案子破了的吗?”
“嗯……”
“相信我!刚才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万一有不了解姐姐的人听见的话,一定以为姐姐真的杀了人。”
“但我真的杀了人嘛!”
“别说了!答应我,绝不能告诉别人。”
“可是……”
“答应我!”
“别露出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来好不好?好吧!我答应你。”
“好!那么……”
夕里子话还没说完,灯突然熄灭了。
四周一片漆黑。夕里子抓住姐姐的手臂。
同时传来“砰”的一声响声。响彻整个地下坟墓。
是枪声!
“什么事?夕里子。”
“我怎么知道?”
正在这个时候——如豆的光亮晃动着接近二人。
“你,绫子!过来!”
是仓崎久士的声音。他手里拿着小小的手电筒匆匆走过来。
“有人偷袭!快跑!”
“可是——看不见呀!”
“抓住我的手!别松开!”
“夕里子!”
“姐姐!”
两个声音彼此应和着。
“噔噔噔”的脚步声在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然后……地下坟墓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渐渐近了。
“夕里子!”
“夕里子姐姐!”
是国友和珠美的声音。
“回答我。”
“灯在那里……”
“对。开关在哪儿?”
“不知道呀!”
“这么暗,怎能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呢??须打开灯才行——这个是吗?”
“咋嚓”一声,地下坟墓里的灯亮起来了。
“直觉很准。”珠美说,“说的话乱七八糟。”
“这个不重要——夕里子!”
两人走进坟墓深处。
“啊!吓人的骷髅!”
“我们在找活着的人。”国友走在前边。“夕里子!”
两人忽地同时停下脚步。
“姐姐!”珠美大吃一惊。
“好吗?”绫子平静地说。
8、交换石板道上响起舒缓的步行的脚步声。
二人跑过好几条无人的小巷之后,终于放慢了脚步。
“大概不要紧了。”仓崎久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呼吸——快停止了。”
“缺乏运动啊!”
这个声音令他困惑,他回头一看,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你——”
“你好!”夕里子说,“竟然没发觉。假如是姐姐的话,早就累得晕倒了。”
“可是——你几时——”
“当你伸手想抓姐姐的手时,我趁机伸出手来。于是你拉着我的手直往前奔。姐姐一定呆在那儿了。”
“你——不,不管是你姐姐还是你,都很有趣。”
仓崎久士靠在旁边的墙壁“哈哈”笑着。
“我还有一个妹妹,她更有趣。”夕里子补充,“在那里开枪的是谁?”
“不知道。”仓崎摇摇头,“我看到了偷袭的人的身影。可惜里面太暗了。”
“姐姐会有危险吗?”
“大概不会。”仓崎说,“有游客在里面。只要开枪的话,声音就会响彻整个教堂。
那人不敢逗留太久的。“仓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问道:”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来做姐姐的替身。”夕里子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跟你走。”
“你真好管闲事。”他苦笑,“我的事……”
“你是现代的‘蓝胡子’。对吗?我听说了。不过,‘蓝胡子’为什么受人袭击?”
“不知道。你问袭击的人好了。”
夕里子说:“走走好吗?这样站着会冷的。”
“嗯……”
二人挪动脚步。
“你住在哪儿?”
“我有自己的房子。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别人找不到。谁也不知道!”
“你和姐姐,住在那里?”
“嗯!不过,找和你姐姐之间清清白白,我可以发誓。”
“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夕里子点点头,“我相信。我姐姐是不会撒谎的。”
“嗯!她这种人真少见。见到她时,我就觉得人还是可以信赖的,好奇怪!”仓崎说,“这边!”
他们穿过小路。
“我听你姐姐说,你和国友是——”
“多嘴!”夕里子涨红了脸,“我们有交往,但属于‘纯洁的交往’,最多偶尔接接吻。”
仓崎笑了一下。
“这小子也有两下子啊!”
“仓崎先生。”
“什么事?”
“你真的——杀了那些太太!”
“即使是我杀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我想听听当事人亲口说说。”
仓崎停了一会。
“确实,妻子死了后,我变得很有钱。她们死去的事实也难免招来猜疑……”他说,“但是,我没有杀她们。把财产攫为己有,有何趣味可言?如果不能和妻子共享幸福,自己要那更奢侈的生活有什么用?你说呢?”
夕里子没有回答。
需问仓崎的事还很多很多。
然而眼下,夕里子对这个乍看之下很文雅的“蓝胡子”产生了兴趣。
“真是的!”国友烦躁地在酒店房间内踱来踱去,“你们干么要如此!一个回来了,一个又消失了。干么会成为这样的局面?”
“国友哥,沉着些!”珠美难能可贵的冷静。“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吗?你跟我们交住这么久了。并爱上了夕里子姐姐,你就不该有这么多的怨言才是。”
国友似乎有点佩服地看着珠美。
“我知道。”他叹口气,“我只是——”
“没事的。”珠美拍拍国友的肩膀,“夕里子姐姐不会死的。相信我吧!”
受一名初三女生鼓励,国友真有点羞愧的感觉。
“谢谢!”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似乎没了主意,“以后该怎么办?”
别以为绫子惊魂不定——她无事似的洗着澡,口里还哼着“我爱维也纳”之类的小调。
“悠闲的脾性依然故找!”珠美说,“不过,皮裘看起来蛮贵的。”
珠美把绫子穿的皮大衣拿在手里,又披在身上,站在镜子前面左顾右盼地说:“适合我穿吗?”
“假如不是你发现夕里子出去了,跑来通知我的话,现在两个人都会失踪了。”
“因此,我这黄花闺女才不顾羞耻,身止只披了一件毛巾便去通知你了。”她把皮大衣脱下,问道:“你猜这件皮大衣值多少钱?”
“呃,问题是以后应该怎么办。”国友盘起胳膊,“绫子回来了。那三人组大概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现在暂时把绫子和夕里子‘对调’的事保密,也不知道可以隐瞒到什么时候。”
“嗯!”
“仓崎去了哪儿?他把夕里子带到哪儿去了?和绫子谈的大概可以猜到一点头绪。
到明天,我们去找。“
“有一件事忘了。”珠美说,“在圣士提凡教堂的那声枪声。”
“啊!我知道。可是里头太大了。是谁开的枪?目标是谁?都是问题,也不知道是否跟仓崎有关。”
“但我不认为无关。”
“嗯!的确。可是,是谁想杀仓崎吗?”
国友也因出现枪击事件而紧张,但也提起了精神。因为这是自已的份内事。
“还会有事发生,这是肯定的。”国友说。
“啊!舒服极了!”绫子穿着浴袍,脸色红润地从卫生间走出来,“珠美,你洗不冼?”
“在洗之前,国友先生有话要说。”
“国友哥——在我们淋浴期间,最好请你回自己的房间。好吗?”
“不,抱歉……”国友挠挠头皮。
“可以神气了?”珠美长辈似的拍拍姐姐的肩膀,“你有义务如实向我和国友刑警说明一切!”
“话是这么说……”绫子语塞。
“你和仓崎住在哪儿?哪家酒店?”国友问道。“知道了也没用。大概他已经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们不是住在酒店。”绫子说。
“不是住酒店?”
“是他自己的家。他说是用别人的名义买的,谁也找不着。”
“仓崎在这里有自己的房子?”
“他说每次太太死去时,就被新闻界到处追踪,很苦恼。于是把心一横,决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来住。”
“原来如此。不过,若是自已的房子。就不能立刻跑掉了。那房子在哪儿?”国友迫不及待地问道。
“维也纳。”绫子说。
“我知道在维也纳,具体在哪?”
绫子侧一侧头,说:“不知道。”
“但——大概的地址总知道吧?你们是从机场去的吧?城镇街道的名称之类呢?”
“我在飞机上睡得不好。有人讲话声音大得很。不是日本人,是哪里的人呢?”绫子皱着眉头,“在那种地方大声说话,真有失体统。”
“的确。不过……”
“总之,后来我睡着了,在机场乘出租车不久便睡着了。被人叫醒时,已在仓崎的房子面前。后来我一直待在房里,马路名称之类一概不知。”
国友脸上现出绝望的表情。
“可是——对,刚才你们去圣士提凡教堂了吗?”
“嗯!”
“搭出租车?那么,坐了多久知不知道?10分钟或20分钟?”
“我,毕竟因时差还没倒过来,困意前所未有地袭来,又是一上车就……”
“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到了圣士提凡教堂前面了。”珠美说。
“对,对!不过,托福!这次我睡够了。”
珠美想。与绫子相反,国友将会睡眠不足了。
“明白了。”国友露出疲乏的样子,“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跟仓崎一块从日本来维也纳?”
“这个——”绫子欲说又止,“不能说!”
“为什么?”
“我答应过夕里子。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真让国友哭笑不得。
“若是别人也许不能讲,对我和珠美就不要紧。对不对?在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不是都彼此相助吗?夕里子所谓的‘任何人’,当然不包括我和珠美了。”
“是吗?”
“我想是的。说吧!”
国友向前探着身子。
绫子犹豫片刻——“毕竟不能说啊!”
“绫子——”
“听我说。当然,我之所以不说出来,并不是不信任国友哥或珠美。不过,我相信,诺言就是诺言。假如我不信守我和夕里子之间的诺言而说了出来的话,说不定会在夕里子身上产生报应。我是这样想的。”
珠美拍拍国友的肩膀。
“死心吧!绫子姐姐的顽固,你是领教过的。”
“嗯——可是——万一仓崎对夕里子——”
“不必担心这个。”绫子说,“仓崎先生是个绅士,他绝不会对夕里子有不规矩的行为。”
“是吗?”国友无力地说。
“那么。为什么仓崎久士离开日本到这里来?”珠美问。
“我也问过他了。”
“他怎么说?”
“他说不能讲。”
国友烦恼至极。虽然担心夕里子的事,但他十分了解绫子的脾性,强迫她是不可能问出东西来的。
“国友哥,别担心。夕里子一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才跟仓崎去的。”
绫子就像与她无关似的平静地安慰他。
“说不定。二姐也想要一件皮袭大衣。”珠美说。
“夕里子一定会与我们联系的。”绫子的话刚一说完,房间的电话便响了,“瞧,一定是——”
国友立刻拿起电话。大声问道。“喂!到底你想干什么?快点回来!”
“怎么啦?”对方说,“她跑掉了?”
“啊——三崎兄吗?”
“嗯!你真的在维也纳?这么大的声音。不用电话东京也可听到了。”
“对不起!事情有点复杂。”
“是这样。”
“从东京打来的?有什么特别情况吗?可我在这边走不开。”
“我什么也没说。”
“对不起!”国友叹气。
“其实是发现了一具尸体。”
“尸体?难道会是——”
不可能是夕里子。假如这个时间可以回到东京的话。大概只能坐火箭才办得到。
“哎!一个叫加山纪昭的男子。尸体藏在他家庭子里的并合式储藏室内。”
“加山——纪昭?”
“我们查到了,他的女友去了维也纳,乘坐的好像与你们是同一班机。太巧了!我猜你可能会有头绪了。”
“等一下。他的女友叫什么?”
“山野圆什么的,办公室白领。”
“果然是她。她跟我们住同一家酒店。”
“是吗?那么,是否有什么关连?”
“目前还看不出来。那个加山是被杀的吗?”
“致命伤是背部的刺伤。尸体是他母亲发现的,事后老人陷入神志呆滞的状态,怪可怜的。”
“凶手的线索呢?”
“目前毫无线索。你在那边问问山野圆好吗?”
“知道。”国友说。
听到这个电话时,绫子自言自语地说道。“终于找到了。阿门!”
这句话被珠美牢牢地听在耳朵里。
“案件。”放下话筒后国友说,“追求你的那三个男人之一的尸体被发现了,是他杀。”
“那就没可能到维也纳来了。”珠美说。
“应该是。”国友点头,“明天通知那个叫山野圆的好了。绫子,你还是不出去好。
早餐叫服务员送来好了。“
“好的。”绫子爽快地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可不是。”国友笑一笑,“该生气的不能生气,最折磨了。”
“恋爱的人是脆弱的。”珠美调侃地说道。
9、打赌“假的……”山野圆说。
早餐桌上一片沉默。
国友等大家吃完早餐后,才把事情告诉山野圆。
三人组的志水亚季子、矢口初枝和阿圆,跟国友等人同桌。当然绫子没有亮相。
国友对仓崎绢代和落合贵子说夕里子感冒了,在睡觉。
“国友先生,是怎么一回事?”绢代问,“他们没来维也纳吗?”
“好像没来,起码加山纪昭没来。”
“竟然死了——怎会是这个结果!”
山野圆一副茫的样子。
“是他杀,背部被刺中。目前正在凋查凶手是谁。”
“不用侦查了!”突然矢口初枝昂声说道。“是那个女人干的!所以逃到维也纳来了!”
“那个女人……你指佐佐本绫子?”志水亚季子问,“但她为何杀他?”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一定是她!”
国友和珠美飞快地交换着眼色。
“找到她!替你的男朋友报仇吧!”初枝的手搭着阿圆的肩膀。
阿圆还没有从最初的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机械地点点头。
“珠美,”国友说,“带点食品给夕里子好吗?不多吃点东西的话,感冒不会好的。”
言下之意是重新提醒珠美一句,别让绫子出来。
“嗯!我得收服务费。”
珠美准备起身——但是又不动了。
从珠美的位子可以看见咖啡室的人口。她看到入口的门开了,绫子正走进来。
莫非是幻觉?珠美擦擦眼睛。干真万确,绫子环视一下咖啡厅,她找到珠美,毫不迟疑地走了过来。
“国友哥……”珠美指了一指。
“早!”绫子笑嘻嘻地说。“我不懂德语,叫不到房间服务员,所以下来吃早餐。”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除了国友和珠美外),注视着站在眼前的绫子……
“国友哥,拦住她!”
珠美喊叫的同时,矢口初枝大喊一声:“男人灾星!”随后,便把椅子往后踢倒,疯狂地扑向绫子。
“住手!”
国友企图分开她们两个,但动作快捷的初枝已骑在了绫子身上,有力的手臂已向绫子扬起。国友抓住初枝的手。
“住手!冷静点!”
皮肤白皙的女招待瞪大眼睛注视着她们,然后向贵子说了什么。
“她问你们在干什么。”贵子说。
“你就说,她们好久不见了,正在庆祝重逢,所以如此喧闹。”
听了珠美的话,贵子点点头,用德语说了一遍,女侍应摇摇头说了几句,便走开了。
“她说什么?”
“她表示惊奇,说‘原来日本女人也会相扑’。”贵子说。
“早!”
仓崎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房间,夕里子睁开眼睛坐起来。
“睡得很熟。”她擦擦眼睛,叹一口气,“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10点了。”
“这么晚了!”
“绫子和你到哪里都能睡好。”仓崎笑着说。“已准备好早餐。不妨冲个淋浴,清爽清爽。”
“谢谢!就这么办!”
仓崎走出房间。
夕里子甩甩头,打个呵欠。
仓崎说他有房子,夕里子还以为是公寓,实际上是单门独户的堂皇别墅。
夕里子在特大号的床上美美睡了一觉。她想到国友一定在担心。但目前总不能从仓崎身边离开。
姐姐是否真的“杀了”那个叫加山的人?还有,为何仓崎和绫子一起踏上旅程?总之。现在“清爽清爽”再说!
“晤——”夕里子舒服得伸着懒腰。
30分钟后,夕里子在气氛凝重的饭厅里喝咖啡。啃着美味的法国面包。
“今天天气晴朗。”仓崎望着外面说,“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夕里子笑笑,说道:“我不是来观光的。”
“是吗?不过。不在这里也可以交谈。对吗?”
“说的也是。”
“今天很暖和。若是刮风便冷了。这种天气没理由不出去。”仓崎愉快地说。“要不要去中央坟场看看?”
夕里子看着仓崎。
“地下坟墓、中央坟场。你很喜欢墓地。”
“也不是。”仓崎笑了。“夏天时游客如过江之卿,全都拥到贝多芬或舒伯特的墓前留影。不过。冬天时游人稀少又宁静。你看过叫《第三个男人》的电影吗?”
“嗯!电视上看过。”
“最后一幕的林荫大道,就是在中央坟场里面拍的。”
仓崎突然像在注视远厅似的。“等待的男人,以及不看他一眼便过去的女人——恋爱中的人总是在等待。”
夕里子从仓崎的话中,听出一种苦涩的味道。
“你在等待什么人?”
听见夕里子的问话,仓崎的目光回到她身上——不可思议的眼神。
“可能是你。”仓崎说,“怎样?去不去?”
夕里子举起咖啡杯回答:“喝了这杯就去。”
中央坟场大得几乎叫人惊叹。
坟场里树木茂盛,墓石整齐的并排列在树林间。
每一座墓碑都有雕刻,精致、小巧、传神,完全可以作为艺术品来欣赏。
枯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偶尔有令人缩起脖子的冷风吹过。每当枯叶悉寨响起时,便有小如胸坠的松鼠走过。
“的确是很好的地方。”夕里子说。
“倘若可以埋葬在这个地方,便可以安息了。”
“仓崎先生——你为何跟姐姐一起来这儿?”夕里子说。
“晤——”仓崎和夕里子并肩走着,“一言以蔽之——殉情吧!”
“殉情?”
“你听你姐姐说过吗?是说她杀了一个姓加山的男子。”
“嗯!但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仓崎有点痛苦似地闭上眼睛。
“是我不好。假如不是我趁着醉酒提出那个荒唐的建议的话……”
“啊?”
“大约一个月前的事。天一亮,我就到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喝酒。是的,对于不需要工作的人而言,是没有白昼或夜晚之分的。”仓崎耸耸肩,“那时——那里有个董事模样的男人,带着三名年轻人来了。但其中一个比我大。那个董事模样的男人,看起来是他们三个的重要客户似的。三人仿佛极其虔诚地倾听‘董事’的侃大山……”
“只要拼命地追呀追的,没有女人不上钩的!”
已经醉了的“董事”,发出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的刺耳声音。
仓崎瞄了那个令人烦躁的客人一眼。然而对方完全没有觉察。
通常能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从一开始便不会做出给人添麻烦的事。
那个董事说的全是对女人可以“随心所欲”的风流史——这些“风流史”早已说明他的斤两有多少了。当听众的那三个人似乎感兴趣地点头附和。其实仓崎一看便知,他们都不胜其烦了。
侃大山大约持续了30分钟。其间他们喝得更多,没多久,那名董事已鼾声阵阵地睡着了。
“真受不了!”三人中年龄最大的男子说。“陪这家伙喝酒,每次都谈这个。”
“已经听腻了。”
“你才听几遍?最多七八次吧?我已听了二十几遍了。”
“但是——”另一个年轻点的看看睡着了的男人,“他真的这么有魅力吗?”
“听一半或十分之一好了。何况他用的是银弹政策,有钱能使鬼推磨,女人都是爱钱的。”
那年龄大的又叫了一杯威士忌。
“没钱能做什么?”
“怎么啦?加山,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嗯!但一想到结婚,就令人心灰意冷。”
“晤!她是朴素了些。有谁看上她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还不至于像永野兄那样婚外恋就是了。”
“胡说!没结婚的人搞什么婚外恋?”叫永野的年长男人说,“阿东,你怎么样?”
那个稍微瘦削的男人似乎有点神经质,一直沉默寡言。他耸一耸肩。
“初枝嘛,很爱吃醋……而且,结婚前已那么胖,以后变成怎样就不敢想象了。”
“原来如此。彼此都有各自的烦恼。”永野拿起酒杯笑了,“拿出自信来。只要自信,女人便会投怀送抱。”
看样子,永野对女人相当自信。刚才他嘲笑睡着了的董事,其实他自己也向其他两个说些相似的东西。
“是那样吗?”加山叹气,“我不了解。”
“女人就是女人。”
出语惊人的是叫阿东的瘦削男人。
那时候——连仓崎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拿起酒杯站起来,走到那三个人的桌边。
“什么事?”永野抬起头来。
“哦!我就坐在那边,你们的谈话,即使我不想听,也钻进我耳朵去了。”
“啊!打搅你了。抱歉!”
“不是的。这位仁兄的声音有点刺耳倒是真的。”仓崎瞄了一眼睡着了的男人,咧嘴一笑,“可以坐下吗?”
“请!”
永野早已从这人的服装和态度得出结论,应对这个人尊敬。
“失礼。我是——”他想拿出名片来。
“啊!我没有名片,因为没有必要。”仓崎拒绝了,“你们好像认为女人个个都一样,我却不赞成。”
“哟!”
“你们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是的。”
仓崎点点头。“怎样?想不想赌一赌?对你们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危险。”
“怎么回事?”
“即使我赢了,你们也没有任何损失。我只是要你们对女人的看法改变而已。假如你们赢了的话——”
“可以得到什么?”永野似乎很喜欢赌博,他不知不觉地向前探着身子。
“一亿元。”仓崎说,“如果三个都成功的话,我付每位一亿元。”
永野、加山和阿东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永野脸上浮起鄙夷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
“真的。不信吧!”
仓崎叫女招待把电话簿拿过来,当场打电话给与他交易的银行的分行经理。
“对。现金一亿。马上替我拿到‘××俱乐部’来。30分钟可以送到吗?拜托了!”
永野等人半信半疑地听着仓崎打电话。
“假如——真的要赌的话,你要我们做些什么?”
“说服一位女士。”仓崎说。他注视着他们三个人茫然的面孔,“而那位女士由我指定。如果你们能在一个月内征服那位女士成为自己的人,一亿元就是你们的。”
“寻开心吗?”加山说,“是不是叫我们说服一位80岁的老太婆?”
“我是认真的。”仓崎说,“我还没决定是哪一位,不过我会挑一个又年轻又可爱,以一般标准来看是有魅力的女人。”
永野的眼睛在闪闪发亮,似乎他的内心已作出决定来。
“只要把那女士占为己有便行了?”
“为避免误会,让我把话说在前头。”仓崎竖起指头,“假如使用暴力侵犯对方的话,这场赌博便无效。必须是那位女士爱你们并心甘情愿地委托终身才行。”
“这种事有个人喜好问题。”阿东咧咧嘴笑了。
看来他并没有当真。
“那你们就多留意对方的喜好吧!”
阿东听了仓崎的话,悻悻地皱起眉头。
当然。他们并没有立刻作出决定。
20分钟后,一名银行经理在部下的随同下来到俱乐部。
“久等啦!”经理擦擦汗水,“在这里,方便吗?”
“嗯!”仓崎点点头,“在他们面前,替我把一亿元拿出。”
“是——喂,帮帮忙!”
经理吩咐部下,打开他拿来的箱子。
票面都是一万元的钞票,总共一亿元,堆起来会像小山一样。
见到眼前逐渐加高的钞票,永野、加山、阿东三个人的表情逐渐变化。
每个都决定干了,似乎不需要任何劝告。
钞票全部堆放好后,仓崎逐个地在永野等人脸上扫视一遍。三个人都用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仓崎。
“可以吧!”银行经理提醒一句,仓崎点点头,对他说:“辛苦你了。这些钱拿回去,再替我存入我的户头。”
“是!”
那人似乎已习惯了顾客的怪异要求。
“于是,你挑选了姐姐?”夕里子说。
中央坟场不见人影的林荫大道。确实就是《第三个男人》内的场景。
“对。若是很简单地决出胜负的话,赌博便没趣了。我在想,有哪个合适的女子呢?
就告诉那些家伙,一星朗内把作为目标的女子告知他们。在那段期间,大概永野之流会调查我的来头。“
“那么——为何选中我姐姐?”
“我曾听国友提起过你们的事,于是便想起她。万一不行时,我还想选你。虽然有点对不起国友。”
夕里子杏眼圆瞪:“我对其他男人不会正眼看上一眼的。”
“那真冒犯了。”仓崎笑了,“至于最小的妹妹,怎么说都太年轻了些。”
“若是珠美的话,她一定要求你分一半财产给她。”
“所以,剩下的只有你姐姐绫子了。我听国友说过她的事,于是便想法去接触她。”
“你见过我姐蛆?”
“绫子不记得了。我去她的大学,装成是讲师跟她搭讪。我说我对大学还不太熟悉,请她带路。她的确很热情。”
“可不是。”
“花了两小时时间,终于到达要去的教室时,两个人累得脚步都有点不稳了。”
“可以想像得到。”夕里子点点头。
“但我因而有了自信,人选非她莫属。于是我通知了他们三个。”
隔了半响,夕里子说:“姐姐突然被追求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是为何到了要杀加山那个人的地步?我可以想像出原因。请告诉我当时的情形,你也在场吗?”
仓崎看看手表。
“已经中午了。我们该出去了,走路也累了吧!”
“我不累。你年纪比我大。”
“哈!好厉害的嘴巴。”
“说‘蓝胡子’散步一下子便累了。成何体统!”
“可不是。我却没有‘蓝胡子’的过人精力呀!”
两人往大门走去,不时穿过林间小路。
“假如我不做那件傻事便好了。”仓崎摇摇头说。
“听说他们三个都把工作抛在一边,天天往我姐姐那里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亿元现金,恐怕一辈子也不可能赚到。
“其中以加山最拼命,”仓崎说,“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但他跑得最勤。想方没法要获得令姐的好感!”
“可是姐姐不理睬他……”
“对。我只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只剩下几天了,加山大概以为再拖下去的话,可能会被其他两个抢先下手吧!”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想把姐姐占为己有——”
“他以为对方会乖乖就范的,于是强行向令姐施暴。”
“他完全不了解我姐姐的为人。”夕里子说,“不过,我想知道当时的情形。当时你和他们在一起吗?”
仓崎突然停步。
北风吹过树林的枯枝,发出飒飒的响声。
树林中没有其他人影。
“仓崎先生——”夕里子困惑不解。
仓崎陡地看着夕里子。
“夕里子——”
“啊?”
仓崎向夕里子扑过去。
10、开了盖的棺材“啊!好痈!”绫子皱起眉头。
“打打屁股罢了,否则,早已掐死你了。”
珠美替绫子擦伤的手腕贴上创口贴。她被矢口初枝推倒时受了伤。
“为何我要遭遇如此不幸?”绫子气鼓鼓地说。
“没法子。因你守口如瓶嘛!国友刑警也救不了你。”
“可是,我答应了夕里子——”
“是啦是啦!知道啦!”珠美双手叉腰,“首先姐姐必须离开这个房间。懂吗?”
“我反正睡够了。”
确实如此,如果听之任之的话,绫子可以大睡几十个小时。无论把她关在哪里,她本人只当作是“休息”。
“已经中午,”珠美望望时钟,“我们吃点什么?”
“肚子好饿。”
说得有道理,早上跟矢口初枝纠缠了一番。而且又没有吃上早餐。
“叫点东西吃好吗?”
“嗯!可是——怎么叫?”
“呃——等等。”
珠美走到电话旁。打到落合贵子的房间。
酒店内线电话的使用方法,只要读英文说明便明白了。
“嗯!抱歉!麻烦你来做翻译了。”
“好的。”落合贵子笑了,“我到你那儿去。先把房间服务的菜单找出来。”
“请指教!”
莱单是有的,只是里头没有日语说明。
落合贵子来到她们的房间,替她们译出莱单的内容,好不容易才决定要叫的品种。
“他们会送上来的。”落合贵子放下话筒,“在发票上签名,并给小费,十个先令便可以了。”
“我有。”绫子说,“麻烦你了,对不起!”
“不必客气!”
贵子走到走廊时,珠美对姐姐说了声:“我马上回来。”便走出房间喊道:“落合小姐!”
“嗯?”落合贵子回过头来。
“呃——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好的,假如我懂的话。关于恋爱问题,我懂得弗洛伊德精神学。”
“不是那么深奥的东西。”珠美说,“请问,有没有便宜但看起来又很昂贵的纪念品?准备送给学校的同学。”
贵子眨眨眼,然后笑了。
“你们姐妹真有趣。”
“因我拜托朋友帮我办点事情,我不小心向朋友说走了嘴。”
“噢!买什么好呢?到我房间商量商量?边看介绍图边聊聊。”
“好。”
珠美和贵子在走廊上走着,正要转弯时,传来她们曾听过的声音。
“等等!”贵子低声叫住珠美,窥视着转角对面的地方。
“那声音——”珠美嗫嚅着说,“好像是三人组之中的一个。”
“叫志水亚季子的。她在跟这里的服务员说话。”
“咦?她会英语吗?”
“不是。他们用德语交谈。”
贵子竖起耳朵。
“DANKESCHON(谢谢)!”
志水亚季子所说的话,珠美也听得懂。
“奇怪。”贵子说,“她们三个都说是第一次到欧洲。但她刚才的对话,说明她会讲德语。”
“她在搞婚外恋,情人永野是个有妇之夫。”
“她们好像有事隐瞒着大家。”
“她们在谈什么?”
“她在问米希尔教堂的地点。这个教堂距离圣士提凡教堂不太远。”
“有什么事?”
“她穿着大衣。一定是准备出去。”
珠美和贵子对望了一眼。
“我去拿大衣。”
“我也去。”贵子苦笑了一下,“你们的‘坏习惯’好像传染给我了。”
贵子和珠美顺利地找到了教堂。
从凯伦娜大街转弯直走,过西班牙骑马学院,再走一点使是米希尔广场了。
教堂面对着广场。
贵子和珠美竖起大衣领口,远远望着志水亚季子的动静。
“她进里面去了。”珠美说。
“对。不过,稍等一会。”贵子说,“从那边进去只是入口。如果要进到深处,应该暂时走到外面,从旁边的路过去,再从别的入口进去才行。”
“那她会再出来吗?”
“多半会。”贵子点点头。
环形广场的中央?围了起来,好像在进行挖掘工程。
“什么工程?”
“听说本来是挖土做什么的,却意外挖到罗马时代的遗迹。现在正在挖掘中。”
“咦……”
这样挖一挖就有“罗马时代”的遗迹?这个城市真了不起!
“亚季子出来了。”贵子说,“她肯定向人打听入口的位置。”
志水亚季子出来后,转到前一边的小路。
“过去看看。”贵子先迈开脚步。
珠美想,不如捡起那边的石子当纪念品。
“罗马时代古迹的珍贵碎片。”
这样说,谁清楚怎么回事?
教堂的入口高雅、富丽。
只有里头的白墙连绵不断,许多门并排在那儿。
“进教堂里面的路大概在那边。”
两人穿过拱形的入口,确实可通往教堂内部。
跟圣士提凡教堂相比,这座小巧得多,是一座普通的教堂。
环顾四周,不见志水亚季子的人影。厅堂不大,如果她在的话,不会看不到。
“她跑到哪儿去了?”
“晤——回头找找看好了!”
沿着白墙走到走?,往左右看着。
“怎么搞的——”贵子喃喃地说,“这里也有地下坟墓,应该可以进去的,说不定她在那里。”
“地下坟墓?又来了!”珠美叹气,“干么那么喜欢给人看坟墓呢?这是侵害死者隐私权。”
贵子微笑着。
“对的,日本人的确理解不了。瞧,那边的玻璃璃箱里。不是装着骷髅吗?下面写着‘勿忘死’。”
“勿忘死?”
“对。不要忘记死。在基督教的世界里,基本教义是死后守善行,经常以死为邻。
也许为了让人常常意识到死而把坟墓如此公开吧!“
“啊?勿忘死!”
“我也有一个忘不了的‘死’啊!”贵子说,“虽然不是古老到可以放在这种地方展示。”
她说的大概是她姐姐。珠美想。
“来,找入口吧!”贵子说。
她们很快便找到地下坟墓入口了。
有一道钉着粗劣黑铁板的大门。
进到里面时,觉得有股冷冷的泥土味道。
里面的楼梯狭窄而危险。
“小心!”贵子低声提醒道:“这里不是常有人来的。”
她们悄悄走下楼梯。
这里跟圣士提凡教堂的地下坟墓完全不同。这里的房间很宽敞。
这里也没有荟萃累累骷髅,这里并排着几副棺材……
在暗淡的光线下,漆黑而陈旧的木棺井然排列着,简直令人想到吸血僵尸电影里的情景:一到半夜,那些棺盖便会静静地打开,苍白的吸血鬼一身白色装束,摇摇晃晃地爬出来。
珠美不寒而栗,禁不住看看手表。当然,还未到半夜。
“在哪儿呢?”贵子打量四周,“虽然提不起精神,还得进去吧!”
“呃——”
她们战战兢兢地走到棺材旁边。从这个房间进去还有更多的房间,里面也并排放着棺材。
也有给小孩子盛放尸体的小棺材,更令人感到恐怖。
“好像没有人。”贵子说,“这边不可能再有进去的路了。”
“请问——”珠美问,“这些——全部都装有干尸吗?”
“当然。”
“是吗?”
棺中的尸体仿佛全都在看着自已,令人背脊生寒。
“绕一个圈回去好了。亚季子好像不在这儿。”
“嗯!”
珠美松了一口气,然后往里走去。
“贵子姐姐!”
“干吗?”
“那个角落的棺材——有两个盖子是打开的。”
“也许是给人看看里面的情况吧!”贵子说,“不是太令人舒服的东西,不看的好。”
她不说不想看!人有时候很怪——偏要看看恐怖的东西才过瘾。
走过棺材旁边时,珠美终于忍不住要看看那个打开棺盖的棺材。
尸身还没到成为木乃伊的地步。嘴巴张开,白发仍在,是个年长的女性。身穿白色镂花衣裳,镂花装饰看起来还很新。
仿佛在抓住什么似的弯曲手指,似乎会移动的。珠美移开视线,准备赶快走过去。
她的眼角飞快地瞥了一眼另一个打开了盖的棺材——红色物体映入眼帘。
红色的?
珠美停下脚步。
走在前面的贵子回头问道:“怎么啦?”
“呃——这个棺材——”
珠美慢慢地回过头去。
窥视了最靠边的开盖棺材,在一具不知是男是女的原尸体上面——志水亚李子仰面躺在那里,胸部染满红色的鲜血,眼睛大睁着,一动也不动地盯视着黑暗的天花板。
“你们真是……”国友几乎绝望地挠着头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擅自跑到那里去?”
珠美说:“对不起!”
“真是!真是……”国友呼呼喘着粗气。
珠美从心底同情国友。
有人在教堂中被杀,看来凶手十分狠毒。
“是我不好!”贵子说,“是我把珠美拉出来的。如果需我帮忙的话,请说!”
“谢谢!”国友叹口气。
珠美等人已来到教堂外面。纵然被要求留下,她们也不敢在“新旧”尸体的旁边逗留太久。
“这里的警察来了。”国友说,“必须说明情况,请帮忙翻译。”
“好。”贵子点点头,“珠美怎办?”
“我可以回酒店吗?”
“嗯!绝对不要出来!”
“知道!”珠美轻轻拍拍国友的肩膀,“心平气和点?不然会秃头的!”
珠美挥挥手走开了。
“可别迷路!”贵子叮嘱着。
“我又不是绫子姐姐。”
珠美挥挥手,便吧嗒吧嗒地走开了。
“哎——糟糕!”国友摇摇头,“志水亚季子竟然被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德语说得相当不错,从已掌握的情形看来,她对这一带蛮熟的。”贵子说。
“换句话说……”
“那三个女子表面上是突然想到才匆匆跑到维也纳来的?但志水小姐不是。”
“原来如此。看情形是一刀刺中胸口的,不是抢劫之类的犯罪行为。”
“会不会是跟人约好在这儿见面?不然就是来找东西的。”
“然后遇害?”国友摇摇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也想知道!”矢口初枝歇斯底里地喊叫,“亚季子竟然被杀!怎么一回事啊?”
“这件事正在调查。”国友说。
在三人组的酒店房间内。
从今晚起,变成二人组了。
首先,山野圆的情人加山的尸体在日本被发现,好友亚季子在维也纳被杀,她露出呆呆的样子。
“告诉我,”国友说,“你们说,你们之所以到维也纳来,是因为接到情报说你们的男友来了这儿的缘故。”
“是匿名电话说的。”矢口初枝点头,“是她!佐佐本绫子杀了亚季子!”
“冷静些!”国友说,“那是谁接到的电话?”
“打到亚季子那里去的。”
“打给志水亚季子的?那你们呢?”
“亚季子通知我们的。”
“那你们并不是直接听到了那个所谓的匿名电话?”国友提醒。
“是呀!但是……”
“如此说来,来维也纳多半是志水亚季子出的主意。”
“你是说亚季子撒谎?好过分!”矢口初枝尖声地怪叫起来。
“初枝。”山野圆拉一拉初枝的手腕,“你生这位刑警先生的气也没用。”
“我知道,但是很委屈。”
“总之——”国友说,“在真相大白之前,你们不能离开维也纳,甚至外出的时候,也必须报告我一声。”
“你说什么?是不是说我们可疑?开玩笑!”初枝一副吃人的面孔。
“不是。你们懂吗?志水亚季子是被人一刀捅死的,可能连你们也有危险。我是基于这个原因才这么说的。”
听了国友的话,初枝吓得张大了口,一声不吭了。
“那么就这样了。”国友打开房门,“一定要上锁,因为这不是自动锁。”
国友在走廊边走边使劲地甩甩头。
终于发生了两宗命案。夕里子没事吧?
他敲了敲绫子房门。
“来啦!”悠闲自在的声音。
“啊!国友哥。”绫子打着呵欠,“对不起!吃过午饭我便睡着了——怎么啦!满脸愁容的。”
“你听珠美说了吧!又发生人命案了。很荒谬——”国友说到一半,“你没听说?”
“嗯!因为珠美还没回来。”
“你说什么?”
“我以为她和你在一起的——国友哥,没事吧?你的脸色——”
“真是的——你们为什么——”
国友踉踉跄跄地瘫倒在沙发上。
11、受伤的蓝胡子这个时候,珠美完全不知国友在唉声叹气。
“哦……不错。”
她在小篮子中装了好几只金光闪闪的华丽饰物,还在迟疑着。
没啥大不了的事。本来应该回酒店去,只是往凯伦娜大街拐了个弯,溜达着走向圣士提凡教堂时,无意中发现了一家饰物商店,于是一步踏进去。结果是这个可爱,那个又便宜,令她眼花缭乱,几乎不能脱身了。
在维也纳选购纪念品,对珠美之辈来说,总不能买莫扎特巧克力。若是买些日本也能买得到的东西回去,品味会受到怀疑。
找到在日本卖小饰物的商店见不到的玩意儿,确实令珠美喜出望外!
当然,珠美并不是不在意夕里子或被杀的志水亚季子的事。中学生自有中学生的性情。
“这个多少钱?”她在脑子中计算一番,暗自点头,“晤!便宜。”
送给朋友的礼物全都买齐了。
“嗯!这个给她、那个给她。”
她连什么人适合哪一种饰物都考虑好再决定购买,因此花了不少时间。结果,将近两个小时,她一直在这间饰物商店内留连。
这样该够了——珠美在收银台结帐,便宜得让她吃了一惊。赚了!
珠美满意极了。
“啊!糟了!”珠美自言自语,“必须赶快回酒店!国友可能发疯啦!”
珠美提着塑料袋,离开饰物商店,往酒店走去。
有人猛然抓住她的手臂,珠美给吓得差点跳起来——“二姐!”
“好极了!”夕里子说,“我正想去酒店。你在干什么?”
“买纪念品——你呢?要去哪儿?”
“中央坟场。”
珠美皱起眉头。“又是坟场?受够了!”她禁不住地说。
“这些不重要。国友他们呢?”
“大概已回到了酒店。不然就可能还在杀人现场。”
“杀人现场?”
听了珠美的叙述,夕里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志水亚季子被杀?”
“对。那座教堂的地下坟场真恐怖,有一看的价值。”
“不要你当向导。对了,你到酒店后。把仓崎绢代叫来。”
“叫她——去哪儿?又是坟场?”
“不是。在国家歌剧院前面有辆车。你就说她哥哥在车上等她。”
“我不懂——不过我会这样转告她的。二姐,你打算怎么办?”
“别担心我的事。”夕里子说,“拜托了!”
“可是国友——”
一转眼,夕里子已消失得不见人影。珠美侧侧头,喃喃地说:“搞啥名堂?”
她只好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夕里子轻轻敲了一下车窗。
车内的仓崎久士睁开眼睛,打开车窗。
“我找到我妹妹了。”夕里子说,“我叫她转告绢代,她会来的。”
“是吗?”仓崎点点头,稍微皱了下眉头。
“痛吗?还是去医院一趟吧——”
“不,不。”仓崎摇摇头,“医生一看便知道这是子弹的伤口,万一他们报警便麻烦了。”
“但是——”
“不要紧,皮外伤而已。”仓崎说。
先前在中央坟场,有人开枪袭击仓崎和夕里子。假如仓崎不及时扑过去推倒夕里子的话,夕里子可能已经中弹了。
子弹打中了仓崎的肩膀。仓崎说只是擦伤点皮肉而已,但夕里子觉得伤势并不轻,然而仓崎却拒绝去医院。
“出血了吗?”夕里子问。
“已止血了。没事的。”仓崎说,“托你的福!”
“我只是替你裹了裹绷带而已。”
“这事我自己做不来呀!”仓崎用逗夕里子的语调说,“来吧!到国家歌剧院附近去。”
“你能驾驶吗?”
“单手操纵方向盘有点费劲。慢慢开的话不成问题。”
车子慢慢驶在石板道上。
“我在场无妨吗?”夕里子问。
“晤!绢代来了时,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吗?”
“好的。可是——是谁偷袭你?”
“我正想问。”仓崎苦笑,“明明我应该是冷酷无情的杀人犯‘蓝胡子’,却三番五次地被暗算。”
“那颗子弹可能是射向我的。”
“你?”有什么理由遭受暗算?“
“我不知道。我是刑警的女朋友,又侦破了不少案件——是那一带吗?”
穿过小路。车子驶到国家歌剧院前面。虽然晚上有演出,现在却只有拍照的游客,人不太多。
“停在这边吧!”仓崎把车子停了下来,“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不过,我总觉得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的直觉很准。”夕里子说,“对了,那三个男人中是不是有个叫永野的?”
“年纪最大的那个。”
“嗯!他的情人志水亚季子被杀了。”
“你说什么?”仓崎惊讶地说,“在哪儿?在维也纳?”
“嗯!加山被杀了,志水亚季子被杀了——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你认为如何?”
仓崎不语。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好像一直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唔!她来了。”夕里子说,“可是——大家都来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不管怎么说,光是叫仓崎绢代出来是讲不过去的事,跟绢代一起来的是国友和落合贵子,后面跟着的还有珠美和矢口初枝。再后几步一连声叫着的是绫子——“等等我!珠美——别抛下我!”
“所以我叫你留在酒店,大姐!”珠美回过头来。
“不要紧吧?”
“还好——啊!是夕里子!”
夕里子和仓崎下车站在那儿。
“哥!”仓崎绢代停下脚步,国友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
“仓崎,骚扰人的家伙!”他说。
“对不起!借用了你的情人。”仓崎靠在车旁说。
“哥,到底为什么跑到这个地方来?”绢代问,“有两个人被杀了,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待会儿说好了。”夕里子说,“他受了伤,肩膀中了枪。”
“什么?”国友说,“必须包扎包扎……”
“哥哥,我——”
正要迈步的绢代和国友突然停止步不前。
“哎哟!”夕里子喊,真的吓了一跳,这种情况对夕里子来说可是第一次遇到。
尽管夕里子从不胆怯,但冷不防被尖锐的刀尖顶着脖子,自然大吃一惊。
“仓崎,你干什么?”
“我已活不成了。”仓崎说,“一个人死太寂寞,让我带这女孩子做伴吧!”
夕里子被他从后面紧紧抱住,一点也动不了。刀尖闪闪地正顶着她的喉咙。
“退开!”仓崎说,“绢代,我想向你告别。如此而已!”
“哥——”
“大家退后!”仓崎用沉重的声音说。
国友满脸通红,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
夕里子觉得冷汗从太阳穴汩汩流下。
“上车!”仓崎说,“会不会开车?”
“啊?”
说得对,除她没有别的人选了。
“我没有驾驶执照——倒是学过一点——”
“开车!”
仓崎打开车门,把夕里子推到车上。
“怎么办?”
夕里子带着惶恐的心情,被旁边的仓崎催逼着。
“快!快!”夕里子连声应道:“是!是!是!”她扭开引擎,猛踩油门。
车发出“突突”声,猛地往前飞驶。
“啊!”夕里子大呼小叫。
这可不是游乐场的碰碰车!
吱——车子开上了人行道,然后又开上车道,左冲右突地蛇行着向前驶去。
“吓死人了!”夕里子喘息不已,“你干什么?突然来这一招。”
“待会再说。”仓崎说,“还有更吓人的,连我都怕。”
“你怕什么?被刀逼着的是我!”
夕里子豁出去似的大声喊着。
“好好看前面,快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
“维也纳车是靠右边走的,你走反了。”
“啊!”夕里子看到一部货车迎面开来,不由“哇哇”怪叫着转动着方向盘。
国友他们惊呆在那儿,看着夕里子开着的车不见了踪影。
“二姐好能耐!她竟会开车!”珠美在奇怪的事上生着闷气。
“珠美!”绫子还在喘个不停,“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珠美摇摇头,“不过——最气的是国友。”
这点倒是干真万确。
“畜牲!怎么回事?”
国友乱挠着头转来转去。
“国友哥,你怎么了?”绫子眨眨眼说。
12、凶器“国友哥,提起精神来!”珠美说。
“对呀!夕里子死不了的!”
有绫子保证也是枉然。
“如此离乡背井……”国友无可奈何地说,“这个时候的夕里子……”
“没事的,二姐有勇有谋。”珠美安慰着他。
在酒店国友的房间。
国友发着高烧躺在床上。绫子在他的额头上敷着湿毛巾。
“仓崎——他在打算怎么做?”国友百思不得其解。
“很怪!他竟然挟待夕里子当人质而逃跑。”
“他说要她做伴与他一块去死。”珠美侧侧头,“是不是殉情呀?现在已不兴这个了。”
“这不重要。”绫子说,“难道他真如此爱夕里子?”
“我想不是爱情的故事。”
“对。”
国友突然跳起来,脸上的毛巾飞到空中,打在站在床脚的珠美的脸上。
“好冷啊!”
“国友哥,冷静些!”绫子连忙劝慰他,“沉着嘛!离死还早着呢!”
“谁说要死?事已至此,确实需要冷静。”国友举起拳头,“我是刑警啊!”
“基层的!”珠美补充说明。
“夕里子说仓崎中弹负伤了,通缉可发往各医院。中弹去医院治疗的日本人,不会太多的。珠美,记下来。”
“是。”珠美拿起便条纸,“啊!好冷!”
“还有,在日本杀加山的,是不是仓崎呢?”
“仍是问号。”
“他是因此而亡命维也纳的吗?”
“还有一个问题。”
“呃——”绫子露出内疚的表情,“那是——我做的。”
“什么事?”
“杀那个加山的,是我。”她像学校的学生似的举起手来。
“你说什么?”
“要不要再画一个问号?”珠美说。
“但我不认识志水亚季子。她不是我杀的。”
“换句话说,仓崎久士以为涉嫌杀人被追捕,这才跟夕里子姐姐一块逃亡吧!”珠美说。
“并没有怀疑他。那就怪了,他说他活不久了,是重病时说的绝望之词。”国友说,“难道……”
“不治之症?可能性是有的。”珠美做着记录。“于是,他要夕里子姐姐做伴——”
“不要再提这个好不好?”国友大声叫喊,“一说这个,我的脑子便转不过来。”
“是!热度又上升了。”
“问题是——仓崎去了哪里?”国友说,“大概回自己的家了吧!”
“有没有办法查到他?”
“仓崎用别人的名义买了房子,也不是不可能查到的,但需要时间。”
“可能是城堡。”绫子突然说道。
“城堡?‘蓝胡子的城堡’?假如有的话——”
“有的。”绫子点点头,“他说过。他说:”我有一座古老的城堡。死的时候,肯定死在那里。‘“
“绫子!真的?”
“我本来也想一起死在那里的。不是很美妙吗?”
“古堡的深处,在蓝天白云下,喝下毒药躺在那儿,静静地等待死亡……”
“绫子,那座城堡在哪一带?呃,你多半不会知道。”
国友在听见回答之前,早已放弃了希望。
“准确地点不清楚,但他说从维也纳开车要三小时左右才能赶到。”
“开车三小时?那个范围的城堡大概不会太多,就是它!珠美——”
“记下了。”珠美点头,“附加感叹号。”
“那就立刻去查吧!”国友干劲倍增。
“希望不是‘××城堡大厦’就好了。”
“珠美,你别泼冷水好不好?”国友匆匆穿上外套,“我去一下落合贵子的房间。”
“我不懂德语,真痛苦啊!”
“说得真好。”国友苦笑着。正要走出房间。“——还有什么?”
“啊?”
“不——开车三小时才到的城堡——好像还有其他令人感兴趣的情况似的。”
“是吗?”
“是什么呢?等会再想好了。你们在房间等着。”
“是。”
国友匆匆地走了出去。珠美看看记录说:“他忘掉了绫子姐姐说的杀了加山的事。”
“是。他一定是从心底爱着夕里子的。”
“现在不是表示敬佩的时候。”珠美说,“我记得的。”
“忘记它!”
“那可不行。我必须纠正姐姐的误会。”
“真是我杀的吗?”
“我不认为有那样的傻瓜会死在姐姐刀下。”
“你呀!不该说的活倒说得满不在乎似的。”
“姐妹嘛!彼此彼此。”珠美顶嘴。“怎样杀的?从实招来。”
“妹妹不该以这样的口气跟姐姐讲话。”
“别顾左右而言他。”
“好。”绫子在叹气,“现在想起来也痛不欲生。我犯了何等罪孽深重的罪啊!为了抵罪,我只能献出自己的性命了——”
“不必演说了。那个叫加山的是不是疯狂地追求你?”
“就是嘛!真是好事之徒!”
“可不是。”
“你究竟想说什么?”
“接下去的故事。”
“嗯——我往大学去。学校已经没课了,但我有事,要去事务处,要拿在学证明书之类的文件。”
“然后?”
“然后我拿了证明书。走到外面——那张证明书弄到哪儿去了?”
“这个不重要。”
“对。当我走到外面时,那人,叫加山的在等我,他一直向我表白爱情——”
“我明白。”
“是吗?拒绝了,但他表示我起码要陪他吃饭。”
“他说一想到我使食不甘味了。假如我不陪他一起吃饭的话,他一定会饿死的。”
“真的?”
“呃——外表看来倒不怎么强悍。”绫子边回忆边说,“不过,有人说他快饿死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他说只是吃顿晚饭罢了!于是我便答应奉陪。当时点的是鹅肝馅饼、海龟汤……还有什么?”
“这件事跟食谱有什么关系?”
“没有。我想说的是,吃得饱极了。”
“说下去!”珠美催促她。
这样说下去的话,情节发展到杀人之前,我可能老死了,珠美想着。
“然后离开餐厅,我说‘我要回去了’,加山说用出租车送我,我说:”时间还早,我搭电车回去。‘“
“浪费!他肯替你出出祖车费,让他付钱就行了。”
珠美也离题了。
“然后他说有条捷径去车站,他带我走进一条小巷子。走了一会。突然……”
加山按着肚子在呻吟。
绫子没觉察,仍旁若无人地走到前面。
“晤——”加山发出凄惨的叫声,绫子吃惊地回过头来。
“怎么啦?”
绫子跑回来,弯腰问着加山。
加山按着腹部蹲了下去。
“不——突然很痛苦——”加山呻吟着说。
“噢!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亦或大便困难?”
(“不能用浪漫点的说法吗?”珠美说。)
“不,一定是——只要休息一会便没事了。”
“可是——我去叫救护车。请等等。”
绫子正要走开时,加山叫住她。
“等等——还没到这个地步——只要休息一下便没事了。”
加山站了起来。
“是吗?要是万一有事的话……”
“不——也许因为跟你在一起太紧张的关系——”
“已经没事了?”
“也不是——”加山含糊地说,“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就会好的。”
两人来到一家亮着“休息”二字的霓虹灯的酒店门前。
“是吗?那就请便吧!我一个人回去了。”
绫子鞠了一个躬,没忘记补充一句:“多谢款待。”
“等等,拜托!陪我一起进去好吗?”加山紧握绫子的手腕。
“不是没事了吗?”
“大概没事了。可是毕竟怕万一……那时。我希望在你的跟前死去。”
加山所说漏洞百出,但在绫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他们已经走进那家酒店一块儿“休息”了。
(“傻瓜!”珠美说,“常听人说歹徒把女孩子灌醉了带进酒店去,没听说被害者不舒服的。你也太轻率了!”)
酒店房间阴沉、寒酸、简陋。
“咦——这房间不太舒适。”绫子走进房间后说。
“这种地方,不需要舒适的。”
冷不防,加山从后面紧紧搂住绫子。
“等等,你不是不舒服吗?”绫子挣脱开加山的搂抱。
“你说什么?你肯进到这里来——你就等于说0K了。”
“住手!”
“我会对你好的!”
两人扭打在一起——假如加山挑一家好一点的酒店,事情可能会有另一种结果也说不定。因为这家酒店的房间狭窄,在扭打时,他们一会碰到桌子,一会摔到沙发上。
“痛死了!”
不知碰到了什么,加山抱着膝盖踉跄着后退。当然也放开了搂着绫子的手。
绫子终于自由了。可是,加山仍不死心,他拖着疼痛腿脚向绫子逼近。
有什么可以用来防身——绫子拼命地(她也有拼命的时候)环视室内。
“做我的情人吧!”
加山向绫子扑了过去。
绫子被推倒在地。同时,她的右手偶然抓到了地面的“拖鞋”。
“你说抓到了什么?”珠美问。
“拖鞋——你不知道?”
“知道,拖鞋。”
“于是,我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猛揍加山的脑袋。真的,然后——当我回过神来时,加山已倒在地上,而我手里拿着那只拖鞋呆立在他的旁边。”
“拿着拖鞋……”珠美点点头。
“对。加山一动也不动了。”
“那只拖鞋。是铅做?还是什么做的吗?”
“怎会呢?哪有铅做的拖鞋?”
“那就是木头?塑料之类的拖鞋?”
“是布的,很便宜的那种。说起来,欧洲的酒店怎不提供拖鞋呢?”
绫子的话又插到无关的地方去了。
“姐姐——不管姐姐拥有何种神力,布拖鞋是不可能打死人的。”
“可是——他不动了。”
“你有没有为他把把脉?”
“这样做很恶心的。”
“傻瓜!被你劈劈啪啪地打个不停,也许晕过去了,但不可能死去的。何况,加山是背部被刺而死的。”
绫子眨巴眨巴眼睛。
“真的?”
“对呀!若是拖鞋的话,怎么也不会刺死人的,是吗?”
绫子想了一想。“可能——地上正巧有一把刀——”
“刀怎会掉在那儿?”珠美说,“明白吗?杀他的不是你。”
“晤——”绫子总是无法释然。
“然后呢?”
“我从酒店出来后。碰到仓崎先生。”
“你以前认识他吗?”
“不认识,是他认识我。他说:”加山怎么啦?‘我就说:“我杀了他。’”
“这么说来,那三个家伙和仓崎一定有联系了。”珠美点点头。
“哎!珠美。”
“干么?”
“拖鞋真的不能杀人吗?”绫子说。
幸好这里没有拖鞋,珠美想。假如有的话,绫子很有可能当场做一番“实验”。
“那么,加山到底是谁杀的?”珠美沉思着,“还有志水亚季子。加山的情人是山野圆。他们两个并不是情侣。除了加山以外——那两个是阿东和永野吧!他们真的来了维也纳吗?”
“珠美,你愈来愈像夕里子了。”绫子说。“说不定你以后就找到刑警做恋人呢!”
总比像你的好,珠美想,但没有说出口……
13、红地毯“怎么办?”山野圆问。
“问我我也不知道。”矢口初枝烦躁地在房间内踱来踱去,“他们总磨磨蹭蹭的。
真希望快来收拾收拾,真的。“
双人房间内的附加床仍摆在那儿。
可是,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虽然已告诉服务台不要附加床了,但一直也没有人来收拾。
“一看到这张床便想起亚季子。”阿圆说。
“对呀!所以希望他们快来搬走。”脾气暴躁的矢口初枝有点迁怒于人的味道,“这里无论做什么都慢吞吞的。”
“这一定是维也纳的节奏了。”阿圆说。“但——变成难以想象的局面。”
初枝停下脚步。
“对不起!阿圆,我忘了你的心情。”
“算了吧!”阿圆躺在床上,“即使有人说加山死了——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也有可能不是事实,还有……”
“对。阿东和永野怎样了?不可能全都在日本被杀……”
“不要说了。往坏处想会令人心惊肉跳的。”
“对?不如往好的方面想想吧!”
初枝一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
“初枝,你去接。”
“可是——万一对方讲德语,怎办?”
“总之听了再说。你又不知道是谁的。”
“说的也是。”初枝,拿起话筒,“喂,哈罗——”
半响对方才说。“是初枝吗?”
初枝怀疑自己的耳朵,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在听?”
“啊——阿东!你现在在哪儿?”
阿圆听见初枝的答话,坐起身来。
“在你的酒店附近。”阿东说,“国家歌剧院,知道吗?”
“嗯!步行只需五分钟。”
“在那边,白天有游客的旅行团参观,你加入到中间进来吧!”
“进歌剧院里?”
“我们可以在参观途中碰面。”
阿东的话语带着忐忑不安的语气,初枝也感觉得到。
“干么不到酒店来找我?”
“呃——理由等我们见面时才慢慢告诉你。”
“那——几时去比较好?”
“可以马上出来吗?我想来得及加入下一个旅行团的!”
阿东好像对周围有所顾忌似的轻声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加山先生和亚季子都被杀了。”
“亚季子——志水君吗?”
“对。是到了维也纳以后被杀的。现在我们不能回去。阿东,为什么跑到维也纳来了?”
“给我一点时间。现在不能说。”
“好吧!”初枝叹口气,“那我现在马上就去?”
“嗯!我等你。”
说完,阿东挂断了电话。
“喂喂——”初枝喃喃地说,“有点奇怪。”然后放下话筒。
“阿东?”阿圆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初枝从衣柜里拿出大衣,急匆匆走出房间。
“等等,初枝!”阿圆企图叫住她。“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找个伴一起去吧!”
“没事的。”
初枝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阿圆穿上鞋走到走廊时,初枝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初枝赶到国家歌剧院前时,恰好有十几名游客正准备进去参观。
一名年长的导游向初枝招招手,催她快点进去。初枝付了入场费,气喘吁吁地加入到那个旅行团中去了。
宽阔的楼梯、堂皇的大理石圆柱,整个建筑本身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导游是用德语和英语介绍着。两种语言初枝都听不懂。
阿东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的兴趣只在阿东身上。
门打开了,导游让游客走进观众席。
高高的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大放光芒,舞台也宽敞、明亮。
大厅却意外地显得有点狭窄,包厢以马蹄型包围着观众的座席。
称不上华丽,也许这样反而令人产生一种安详沉稳之感。
好几个人在乐团包厢内,正在跟舞台上的工作人员交谈着。
大概在为了今晚的演出做准备。他们用冷漠的眼光望着那些东张西望的游客。
阿东在哪儿?
初枝带着对方大概会找到自己的想法,望着那些到了晚上就充溢着衣香鬓影的包厢。
然后——阿东从其中一个包厢的位子站了起来,注视着初枝这边。
初枝不禁想大声喊他,阿东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初枝总算把声音咽了回去。
应该怎样走过去才好呢?
阿东指一指包厢正下方的门。
初枝点点头,悄悄地不让正在小声解说的老导游发现。她穿过通道,从那道门走到走廊。
这里跟日本的音乐厅不同,结构复杂得多。总之,必须上到包厢再说。楼梯——有楼梯,上去看看好了,不可能走到别的地方吧!
初枝踏上已褪色的红地毯。
“在这儿。”
声音来自头顶。她抬头一看,阿东从扶手栏杆探头出来向她挥手。
“从哪儿上去?”初枝仰头问。
声音在高高的天花板上回响。
“你先从那边高出来的地方向右转,再往前走过通道就是了。”
阿东似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知道了。”
初枝上完楼梯,向右转了一圈。
那是包厢的入口,门并排着。
初枝急急地走来,来到放有沙发的阳台式的宽敞地方时,阿东那修长而瘦削的身影出现了。
瘦削的阿东和微胖的初枝——常有人取笑他们是有趣的组合。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初枝想。
即使有什么地方不协调,交往久了,便会变得融洽无间……
阿东靠在栏杆止。刚才在电话里的不安消失了。这是不是初枝的心理作用?
“嗬!你来啦!”阿东说。
初枝想。要不要像电影里那样扑进他的怀抱。她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住脚步,然后口出怨言。
“过不过分?一声不吭地跑到这儿来。究竟怎么搞的?”
“别生气。”阿东笑了,“坐。”
两人在完全可以陈列于古董店内的沙发上坐下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初枝问。“你知道我多么担心吗?加上加东先生的尸体在日本被发现,亚季子又在这儿被杀。”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阿东说,“一亿元,只要设法弄到手——”
“一亿元?你说一亿?”初枝瞪大眼睛。
“辞去劳什子的公司工作,有了一亿元的话,什么都能做。对不对?”
“一亿元,怎样来的?”初枝问。
“我在下赌注。”
“赌注?”
阿东把仓崎提议的打赌计划告诉了初枝。
“傻瓜!于是你叫我与你分手?”
“不是真心的。只要一亿元到手的话,我打算和你开始两个人的新生活。真的。”
“怎样呢?”初枝扭过脸去,“你不是想跟那个佐佐本绫子在一起吗?”
“没有这样的事。相信我!”阿东搂着初枝的肩膀,“不过——事态发展得有点失去控制了。”
“加山先生为什么被杀?”
“不知道。”阿东摇摇头,“听永野说,他应该一起来维也纳的。可是他没有在成田机场出现——我们打电话回日本,才知道他死了。”
“发生这种事——即使有一亿元到手,也无法享受。哎!回日本去吧!”
听了初枝的话,阿东叹口气。
“我也这样想。”他说。
“好极了!那就回酒店去——现在阿圆仍在酒店,我们可不要露出太幸福的样子。”
“嗯——”阿东看起来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怎么啦?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不——没什么。”他摇摇头,“总之,我们搬到别的酒店好不好?今晚我们好好地在一块过一晚。”
“好开心!”初枝喜上眉梢。
就这时候,传来叫声。“矢口小姐!”
“噢!”初枝站起来,从栏杆望向下面的楼梯。
“是谁?”
“一个叫落合的人。国友刑警也来了。一定是阿圆通知他们的。”
初枝挥挥手。
“嗨!你没事吧?”国友抬头说,“你又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不是告诉你要通知我吗?”
“对不起!”初枝伸伸舌头,“我看到阿东了,他在这儿。”
“我到你们那儿去。”
“上楼梯,转一圈,便好了。”初枝用手指示着。
“好。马上去。”
国友和落合贵子走上褛梯。
“真是大变动了。”初枝回过头来,“你说跟你们打赌的那个仓崎——怎么啦?”
阿东直直站着,脸色苍白,眼睛瞪着,但他没有看初枝。
“是不是不舒服——”
话说到一半时,阿东踉跄了几步,朝初枝走来,突然说了一句“危险”,就跌倒在地上。
初枝呆呆地望着他。
阿东的背部,有红色的液体慢慢渗出——什么?血吗?但是,怎会这样——不是幻觉。阿东背上的伤口裂开,鲜血把下面的地毯染红了。
传来脚步声——不是国友他们。
初枝刚才加入的参观队伍,从其他方向绕到这边来了。
“来人啊——这个人受了伤!快叫人来!请把医生叫来!”
初枝几乎无意识地大喊。当然老导游也好,其他游客(没有一个是日本人)也好,都不懂初枝在叫什么,他们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情景,以为是什么恶作剧。
“什么人——他快死啦!”
初枝跪在阿东身边。
“请让开!”国友拨开参观队伍跑上来,“他怎么啦?”
“不知道。我在跟你说话后,回头一看,他已经……”
“他背部被刺。看到凶手了吗?”
“什么都没看到——”
“啊!”落合贵子走过来站在那里。
“快叫救护车!”
“是。”
贵子抓着那名老导游,喋喋不休地说了一通。
“YA、YA.”老导游点头着匆匆走开了。
“必须先止血才行。”国友脱掉外套,“别动他!”
“不要死——求求你!”初枝祈祷似的在胸前交叉两手……
14、国友的女客人国友在床上昏昏欲睡。
怎么说?真是最忙碌的一天,累坏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
“国友先生!”仓崎绢代的声音,“在吗?”
“等一下。”
国友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睡着了?”我吵醒了你吗?“
绢代手里拿着盖着餐巾的盘子。
“不,只是躺躺而已。”
“到了晚饭时间了。”
听她一说,国友才慌忙地看看时钟。
“糟糕!我马上去!”
“我替你端来晚饭,房间服务呀!”绢代笑了,放心用饭。“
“谢谢!下楼去吃饭是很麻烦的,你吃吧!”
“请……”
“我拿进去。”绢代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拿出餐巾。
“趁热吃吧!”
“嗯!”
国友搬过椅子来,坐在桌子旁。
“你吃了吗?”
“己经吃过了,她们也吃过了。”
“是吗?不知不觉地累垮了。”国友边吃面包边说。
“我可以留在这儿吗?”绢代坐下来。
“当然。”
“很辛苦吗?”绢代看着国友狼吞虎咽的样子。
“噢——阿东那个人好像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暂时还不能说话。”
国友劲头十足地刀叉并用。
“他获救了,好极了!”
“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国友摇摇头。
“听矢口初枝说——”
“嗯!你也听见吧!这样终于明白那三个人为何突然追求绫子小姐的原因了。”
“哥哥真的做了傻事。”绢代气愤地说。
“不过,对方都是成年人,这种荒诞的事,只要拒绝不干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尽管是一亿元的诱惑……”
“打赌一事跟这次的凶杀有何关系?”
“不太清楚。倘若阿东恢复意识后说出真相的话,我们也许会知道的。”
“但是——”绢代欲言又止。
“什么?”
国友把大得伸出碟子一大截的香肠吃了一半以上。
“不是还有一个男人吗?”
“嗯!被杀的志水亚季子的情人永野。”
“难道这人也来了这儿?”
“这个男人是有妻子的。我刚才向他家人查询过,他也有可能来了这里。”
“假设这个男人——”绢代沉思着,“譬如是他杀了其他两名竞争对手的话——”
“晤!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他这样做的话,即使一亿元到手,他也只有坐牢的分儿了。”国友说,“而且,那一亿元只是你哥哥的口头承诺而已。对吗?怎会为了他一句话而不惜杀人呢?”
“说的也是。”绢代点点头。
国友把碟子吃得干干净净。
“看你肚子真饿了。”
绢代的话令他有点脸红。
“你哥哥为什么跑到这里来还不清楚。”国友用餐巾抹抹嘴巴,“还有,他说‘活不久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能他有病。当然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嗯——可是,他说要夕里子做伴也真叫人迷惑。当然,你的心情我也……”
“算了。”绢代摇摇头,“哥哥变了。钱一到手,他就不再与人交往。其实他一定很孤独的。他为人很好,他从小就郁郁寡欢。你知道吗?他很爱粘人……”
突然,眼泪从绢代的眼眶潸潸流下,国友慌忙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
“嗯!对不起!”绢代掏出手帕来抹眼泪,“一个人死去,怪可怜的。”
“小绢……”
“当然。我想不能让夕里子做牺牲品。”绢代说。
“必要时,我和哥哥一起死掉吧!”
“不行,小绢。”
“可是,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现代蓝胡子’的秘密永远埋葬——到时不要阻止我。”
“但——”
“国友哥,你有个那么可爱的夕里子。”绢代有点捉弄人地笑一笑,“无论我怎么加油也比不上她的。”
“小绢。”
“国友哥。”
“嗯?”
“闭起眼睛。”
国友听话地闭上眼睛。
绢代凑近他的脸,抱紧国友吻着。
国友无比震惊惶恐,绢代忽地离开了。
“让我来收拾。”绢代拿起盘子,“那——明天见。”
“嗯——”
绢代出去以后,国友还愣愣地仁立在那里。
哎!这时还不晓得夕里子怎样了——“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留意时被吻的。”
他向自已开脱似的说出了口——“国友先生。”隔着门又传来叫声,“我是落合。”
“啊——来了来了。”
国友急忙去开门。
“有别人在吗?”
“不——为什么?”
“好像有人与你说话似的。”
“啊——没什么。只是针对这次事件在作各种分析而已。”
“是吗?没看到你下来吃饭——”
国友看到落合贵子端来盖着餐巾的盘子。
“咦——这个——”
“我给你带来了。赏脸吗?”
“荣幸之至!真的——我饿死啦!”
国友不知怎的这样说了。
“好极了!那就请用饭吧!”
“谢谢!”
国友接过盘子。
“请问——”
“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有话跟你说。”
“请——”
“不要介意我看着你吃饭,请用!”
“随便。”
没法子,国友又在桌前坐下。碟子里摆的又是特大的维也纳香肠。
“是不是很担心夕里子小姐的事。”
“是的。”
“可是,为了救她,你得好好吃饭保持体力才行。”
“你说得对。”
国友开始吃香肠。
“刚才我接到通知了。他们把电话给我转到餐厅。”
“说些什么?”
“一—是关于阿东的,听说他已脱离危险。我代矢口初枝小姐联系了阿东在日本的家人,他的父母会尽快来维也纳。”
“是吗?那就好了。”
“另一件是,知道了仓崎久士所拥有的城堡的地址。”
国友双眼发亮,“真的?”
“他们查过这个范围的好几处城堡,其中一座是这里的人谈判买卖的,但入住的好像是日本人,大慨就是那边了。”
“事不宜迟。”国友站起来,“现在马上动身去那儿。”
贵子摇摇头。
“听说在森林之中,晚上不太方便,明早再去较好。”
“是吗?”
国友又坐回椅子上。
“请别客气!”
“呃——”
贵子在床边坐下。
“有我在,打扰你吗?”
“没有的事!”
“好极了!”贵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事,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国友客气地说。
“不,是我给你添麻烦——希望不会妨碍你办案就好了。”
“不会,假如你不在的话,我们会寸步难行。”
“我能够帮得上忙,很高兴!”贵子微笑。
“可是,这事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复杂?无论怎么说,牵涉了仓崎的事。”
“是的。”贵子垂下眼敛,“当然,姐姐的事,我也忘不了。不过,现在——我只想知道,仓崎是否真的杀了我姐姐。即使是他,我也不认为我要杀了他才甘心。只是怕真相永远弄不明白。”
“原来如此。”
“我——啊!别客气!请用。”
“嗯!”
“明天,我跟着去不要紧吗?”
“我正想拜托你这样做呢,求之不得。”
“假如仓崎真的有什么‘活不久’的病,说不定他会说出事实的真相,对不对?”
“确实如此。”
碟子里的香肠还剩下一半。
“当然,夕里子小姐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此外,假如可以跟仓崎对话的话,可以单独让我和他在一起吗?”
“仓崎和你?”
“嗯!只有我们两个的话,说不定他会说出真相来。”贵子说,“对不起!我并不想令你为难,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
“我明白。”国友点点头。
“夕里子小姐,很可爱的!”
贵子突然变换话题。
“是吗?”
“她人坚强,又顾姐妹情……”
“她就像是佐佐本家的母亲一样。”
“而且成熟。不过,一点也不讨人烦,真是世间少有。你爱上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请别挖苦我。”国友冒汗了。
“我——一直都没有男朋友。”贵子说,“已经28岁了。姐姐的事是原因之一,再加上我沉迷于读书。”
“是吗?”国友说。
除此之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该走了。”贵子站了起来。
“谢谢你特地送来。这个——我会慢慢吃的。”
“不要勉强。”
“不,不勉强——”
贵子从从容容地抱住国友,猛然把嘴唇压上去——这个不妨称作“奇袭”。
贵子跟绢代不同的,是她没有立刻离开。国友想躲避,却被她用力推搡着,于是双双倒在了床上。
救命呀!国友仿佛求救似的挥舞着两手。
救兵来了!
门打开,珠美走了进来。
“国友哥,饿了吧!我拿晚餐来了……”
接着,绫子也走进来,注视着床上纠缠在一起的国友和贵子。
贵子看见他们后,忽地跳了起来。
“对不起——国友先生,明天早上,7点吃早饭吧!”
“好的——”国友喘着气。
贵子向珠美和绫子道了声“晚安”,便走了出去。
“国友兄,”珠美的眼神变得很阴郁,“这是怎么回事?”
“不,刚才是一—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国友坚持。
“在床上纠缠不休,叫做什么也没有?我明白了!”
“珠美——这件事一定要向夕里子保密。好吗?”
珠美哼咛着把脸扭向一边去。
“不行!”绫子拍拍妹妹的肩膀。“不要这样责怪国友哥。”
“是嘛!指责我多可怜呀!”
“你还说?”
“对不起——”国友哭丧着脸说。
“这样子,夕里子姐姐一定不会活着回来的。即使活着,这时候可能成为仓崎的‘祭物’了。”
“喂!珠美——”
“国友哥,没事的。珠美只是生气而已。”绫子平淡地说,“夕里子可能会张牙舞爪地吃了你。”
国友的脸变白了。
“这个——我们以为你饿了,所以给你带来。”绫子说,“不过,好像她先拿来了。”
“不。我吃!我正觉得不够呢。”
“是吗?……”
“来,放下来。我会努力吃光的——你带了什么给我?”
“维也纳香肠——”
国友听了绫子的话,惊讶之余,心情也变得绝望……
15、蓝胡子的城堡“这就是……”夕里子说。
“对。这就是我的城堡。进来吧!”
仓崎用力去推那道沉重的木门,却因肩膀的伤口而呻吟着。
“又出血了。”
夕里子用身体去顶那道门。门发出“吱吱”的声音,镶着铁框的大门打开了。
“来,进去吧!”仓崎催促着。
好一座城堡!
由许多厚石垒砌而成。果真是地地道道的“古堡”。
进到庭院,下面是石板路。往里便是居住的城。
“你——住在这儿?”夕里子问。
“也不常住,管理维修很不容易。不过,是随时可以在这里过夜的。”
仓崎的肩伤似乎很痛,他皱着眉头。
“你总不肯治疗一下。”夕里子说。
“这倒没关系,治不治疗都无大区别。”仓崎说,“你饿吗?我想厨房应该有东西吃的。不过,多是火腿、奶酪之类。”
“现在有什么吃都行。”
夕里子环视客厅,真不晓得能否叫做客厅。
一个被冷冷的石壁包围的房间,像一个特大的冰箱。
“里面会不会比外面更冷?”夕里子说。
“啊!等一下。我现在打开关键。”
仓崎把墙上的杠杆推上去时,“喀嚓”声在客厅里回响。
“现在水管内有热水经过。这种古老的建筑物,暖气也起不了太大作用,需要等一点时间才暖,就穿着大衣好了。”
夕里子在沙发里坐下。
暖炉是发黑的石块砌成。挂在暖炉上面的画。是一名美貌女子的肖像画。
“无名画家的作品。”仓崎仿佛留意到夕里子的视线,“原本就挂在这座城堡里,她大概是城堡主人的太太吧!”
“她有一张阴郁的脸。”
“对。也许在哀叹自己的城堡给外国人买去了吧!”
仓崎笑一笑。
大概感到伤口作痛,仓崎的笑容马上消失了,皱起眉头。
“伤口不要紧吧?”夕里子说,“是不是还在出血?”
“别管它!不至于死的。”
“怎么说这种话!让我看看。”
夕里子把仓崎空着袖子的外套脱掉,看见血已渗出了白衬衣了。
“果然还在流血。热水在哪儿?”
“呃——”
“洗洗伤口,换换新的绷带。在哪儿?”
仓崎有点犹豫的样子,他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那就去浴室好了,那里有绷带之类的药品。”
“扶着我。”
“不,我能走!”
仓崎一步一步地走去。
出了客厅。走过微暗的走廊,迈上楼梯。他呼出的气息凝成白色细雾。
在楼梯上。仓崎不得不扶着夕里子的肩膀,艰难地走着。
“不要紧吧?”上完楼梯时,夕里子问道。
“嗯!那道门就是了。”仓崎说。
沉甸甸的门紧闭着,仿佛拒绝别人进去似的。
夕里子使劲地打开那道门。
“右手边有开关,高了一点。”
灯亮了。
“现在比较暖和了。”夕里子说。
“在下面开了暖气,这里也会有热水经过——进去吧!”
是卧室。夕里子有点犹豫。可现在总不能走回头路。
卧室不太大,但和酒店的房间相比,要宽敞得多。
有天棚,世纪风格的床靠在墙边。
床两个人睡绰绰有余,还很高,大概是个旧古董。
“浴室在里头。”仓崎说。
“知道——你呆在这儿。”
夕里子打开卧室里面的那道门。
浴室的设计很现代化。光线明亮,瓷砖光可鉴人。
里面有硕大的镶镜盥洗台和足以容得下夕里子的大浴缸。
夕里子打开药柜。找出绷带和纱布。她在脸盆里盛了热水,把毛巾浸在水中。然后端到卧室。
“对不起!”仓崎说。
仓崎坐在高高的床上。
“那里太高了。请坐到这边的椅子上来。”
仓崎顺从地走过来。
“脱走外衣——又出血了吧?”
“不是很多。”
“幸好子弹给拔了出来。必须消毒才行。”
“嗯!”
涂消毒液时,仓崎发出像是呼吸的嘘声。夕里子噗嗤一声笑了。
“别笑!”仓崎难为情地说,“真的很痛。”
“我知道。不过,感到好笑的时候必须笑才是。”
夕里子仔细地用热水擦洗伤口。
“不要动——缠绷带时动来动去的话,待会绷带会松的。”
夕里子从仓崎的肩膀到胸部绕了几层绷带,并紧紧系住。
“真会包扎。你学过吗?”
“家里我手最巧了。”夕里子说,“姐姐总是慢条斯理的,妹妹脑筋来得快,只是粗手粗脚的。”
“是吗?你们没有母亲吧?”
“由我代替。我垂垂老矣!”夕里子笑说,“这样可以啦!我绑得很紧,请不要动。”
“谢谢!”
仓崎轻轻地伸上衬衣的袖子,从衣橱里拿出大衣披上,然后回到椅子上。
“你——为何对我如此细心?”仓崎说,“我这么野蛮地带你来到这里。”
“但你让我开车。”夕里子说,“真是少有的经历,竟然在逆行车遣上横冲直撞。”
当然,并非由夕里子一个人驾驶来到这里的。在夜道危险上,改由仓崎驾驶。
“尽管如此——我是个受伤的人,你若想逃走,完全可以做到。”
“是的。”夕里子说,“可是,还有姐姐的事。”
“绫子小姐?”
“姐姐以为自己杀了人,但这决不是事实,姐姐不可能杀人。”
“呃——我也没亲眼见到她杀人。”
“案件审讯时,需要你做证。万一……”
“万一?”
“万一——你想寻死的话,请你把你想告诉我的一切写下来留给我。”
夕里子直盯着仓崎。
“原来如此。”仓崎微笑,“我明白绫子说的‘只要有夕里子在,我们家就不会有问题’的意思了。”
“这是赞美吗?”夕里子苦笑着,“对了。若是可能,可以在遗书上写‘我杀了加山纪昭’吗?这样姐姐的嫌疑便可以洗清了。”
“也许这是个好主意。”仓崎抬一抬眼,“但凶器是什么,这个细节你有没有听过?”
夕里子做梦也没想到,姐姐使用的杀人凶器竟是“拖鞋”!她又不是在打蟑螂!
仓崎慢慢站了起来。
“怎样?快去楼下拿东西上来吃好吗?否则挨不到明天了。”
“好。”
夕里子也有点饿了。
“你听国友说过我的事吗?”仓崎说。
“只听过‘蓝胡子’的故事。还有,他和你是老朋友的事。”夕里子说。
两人在厨房里。厨房几乎跟卧室一样大。
“那边有奶酪,大块的,用刀切吧!”
“嗯!简单真好,火鸡和奶酪,若有面包更完美了。有酒吗?”
“你能喝吗?”
“一点点也可以的。”
“那就请你把杯子拿出来。”
在大托盘上摆着切成片的奶酪、火腿和面包,夕里子端着上楼。仓崎拿着葡萄酒和玻璃杯,在后面慢慢跟着。
“噢!很暖和。”
来到卧室,夕里子松了一口气。
她切开面包,夹上火腿和奶酪吃起来,是极其简单的食物。
“来。喝点酒。”仓崎往杯里倒酒。
“一点点便够了。”夕里子急忙说。
“应该不是太差的酒。”仓崎说。
“我分不出酒的优劣。”
夕里子喝了半杯酒。舒了一口气。
“我和绢代——”
“什么?”
“很早的时候。死了母亲。”
“是吗?”
“绢代是个坚强的女孩。母亲死时。我哭了,但她没有哭。”仓崎的眼神仿佛在注视远方。“我18岁。绢代l4岁。从那天起,绢代代替母亲,克服重重困难,直至今天。”
夕里子慢慢喝着葡萄酒。
“令尊还健在吗?”她问。
“我们没有父亲。”仓崎摇摇头,“先母始终没有改嫁。我和绢代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我不知道。”
“当然,这是一宗‘家事’而已。每个家都有许多不同的故事。即使有些家庭父母健在,但也不一定比我们幸福。”
“你说得对。”
“我一定在寻求失去的母爱,虽然自已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跟年纪大的女性——”
“有钱的未亡人?”仓崎自嘲地笑了,“说来很有讽刺意味。每次要结婚时,犹豫不决的总是我。对方说:”不管世人说什么,都与我无关。‘她们这样说,我不能反驳。
对不对?的确,错不在我。当时做梦也没想过,她们竟然这么快便死了。“
“要是连续三个的话,别人想毕竟有些‘怪异’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我理解。但是,‘蓝胡子’成为报刊传媒的报道热点时,反而激起了女性的好奇心。聪子死后,我被新闻界纠缠不休,想到女人便更怕了——但是女人却来了。到底有多少女人寄信寄礼物来想引我的注意,你大概想像不到吧!”
“嗬——”夕里子甩甩脑袋。怎么搞的,有点迷迷糊糊的困意。
“那你不是‘蓝胡子’。你没杀你的太太。”
“你怎么想?用你的眼睛来看的话。”
“我——”夕里子打着呵欠,“糟了——怎么突然——是不是疲倦了?”
“哦!眼皮快粘起来了。”仓崎在笑,“你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又无执照驾驶。喝了酒,想睡是自然的。不妨在这张床上躺一下。”
“对不起!呃——请叫醒我。”
“嗯!别担心!”
夕里子爬上床躺了下来,呼了几口气,就这样睡着了。
仓崎注视着夕里子喝过的酒杯——“药力会在一段时间内存效的。”他念叨着说,“抱歉!”
他对着夕里子这样说,当然夕里子已不可能听见了。
仓崎弯下腰,轻轻把嘴唇贴在嘴巴微张、沉沉睡去的夕里子的面孔上。
他直起身时。仓崎的脸变得极其严峻。
他的眼睛转向床头上雕刻着天使的座钟。
“没时间了。”仓崎低声说,“我没时间了。”
然后,他开始脱去熟睡了的夕里子的衣服。
16、黑暗中的枪声“姐姐!”珠美拼命摇醒睡着了的绫子,“姐姐!”
“晤!晚安!”
“别睡了!起来!”
珠美硬推绫子的手臂。把她弄醒。
“我的手臂快给你拽断了。”绫子埋怨着。
“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穿衣服!这关系到夕里子姐姐的性命呀!”
“夕里子的——性命?”绫子舌头有点不灵活,“干么不早点叫醒我?”
“叫醒你容易吗?”珠美叹气。
房门打开,国友探头进来。
“准备好了没有?”
“啊!”绫子推起毛毯,“进女士房间时,请敲门呀!”
“绢代偷偷从房间跑出去了。”国友顾不上绫子的抗议,“好像去什么地方,大概是她哥哥的城堡。我们跟在她后面。绫子留在这儿,不好吗?”
“当然不好啦!”绫子好像终于清醒了,“保护夕里子是我的责任。我身为长女,万一妹妹有什么事……”
“好了,好了,快去换衣服。”珠美打断她的话。
“我到大堂等你们。”说完,国友出去了。
“快!”
在珠美的催促下,绫子终于换好衣服,带着尚有几分迷糊的神志走出房间。
“去哪儿?”
“不知道。国友说仓崎绢代一定是去见她哥哥了。”
“嗯!”
到了大堂,国友站在面前,说。“绢代刚刚叫了出租车。”
“是去城堡吗?”
“应该是,虽然她对我们说她不知道。”
“怎样跟踪她?”
“没问题。我们也有车。”
绫子还是迷迷糊糊的。
“久候了。”落合贵子走过来。“她已经走了?”
“不,还在大门。谢谢你的通知。不然现在我还在呼呼大睡。”
“我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你。但因绢代小姐不像是会独自去侦探那样的人,所以我猜她一定是去她哥哥的城堡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城堡的地址。”国友说,“出租车来了。”
“晤!我们走。”国友说,“我租了车。”
珠美边走边问国友。“租车一天要多少钱?”
夕里子缓缓甩甩头。
不知是什么粗糙的东西沙啦沙啦地摩掌着夕里子的面孔。是什么呢?
我——怎么啦?
好像还没有睡醒似的——对,真的睡着了吗?
很奇怪地——夕里子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睡着了,虽然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在仓崎的城堡吃晚餐、喝匍萄酒,然后突然困了。
是有点怪异。不自然的睡眠——难道酒里放了东西。
睁开眼睛。视线有点模糊,影像也不清楚。为什么?
她用力甩甩头,面孔周围的白色物体在晃动。
终于能清楚地看清四周了——怎么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坐在靠背很高的椅子上?这里是什么地方?
好像是卧室,但不是仓崎的。一定是以前的原来模样。大概是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以来就没改变过。
有暖炉,里面真的有火苗在跳动,木柴发出“劈里啪啦”的迸裂声。
床比仓崎房问的小,但也有镂花缤纷彩带装饰在床的四周。令人想到这里多半是女性的卧房。
房间点着蜡烛,光线幽暗。这个房间多半连电线也没拉。
可是,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样的房间来?
夕里子的神态清醒时,发觉自己好像穿着紧身的服装,自已的打扮——“啊?”
她忽地站起来时,对面有一位“新娘”也跟着站起来。她给吓了一跳,不由得把手贴在胸前——对面的新娘也把手贴在胸前。
“是我?”
原来那是镶嵌在墙壁上的穿衣镜,如今夕里子看着的就是自己。
夕里子身穿婚纱!
嫁衣!戴在头上的花环、绵长及地的褛花裙裾。
纯白的裙子,腰有点紧,勉强还算合身。步履有点蹒跚,拉起宽大的裙摆一看,足蹬银色的高跟鞋。
无论怎么说,这大概是仓崎替自己穿上的。换句话说——为了替她穿上嫁衣,必须先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去才行。想到这里,夕里子羞红了脸。
房间的门打开了,仓崎走了进来。
“呃!你睡醒了。”
夕里子转过身来,险些扭了脚脖子。真是的!她从未穿过这种鞋。
“美极了!好美的新娘子!”仓崎说。
“搞什么名堂!”夕里子发出决不像新娘子的叫声,“你给我吃了迷药。”
“晤!不过,请原谅!为了替你穿上这个行头,相当不容易。”
仓崎穿着深胭脂红色的合身燕尾服。
“我没叫你替我穿这劳什子。”夕里子反唇相讥。
“我想让你穿穿看。别担心!虽然帮你脱了衣服,但我绝对没做越轨的事。”
“谁说这个——”夕里子满脸通红,“伤口,不要紧吗?”
“来,走吧!”仓崎伸出手来。
“去哪儿?”
“当然是到神面前去。”仓崎说。
楼梯好像走不完似的。
一袭婚纱。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可冻僵人的寒意。
夕里子穿着高跟鞋走下已磨损的石阶,不得不集中精神,免得跌倒。如此才暂时忘掉一点寒冷。
台阶通往地下室。
蜡烛火苗映照着螺旋状石阶。不知来自何处的冷风,仿佛随时可以把蜡烛火苗吹熄。
究竟下了多少层?
楼梯大概不会很长,但因踏每一级神经都特别紧张的缘故,就觉得非常之长了。
终于踏在平坦的地面上了,夕里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在冻僵人的寒意里竟冒出了汗珠。
“辛苦你了。”仓崎微笑,“来,到这边来。”
这次不必走太远。
尽头有一道门,仓崎推开,里面是个小礼拜堂。
石造的墙壁和天花板不加任何装饰,十分朴素。正面是木雕的基督像,左右各有木头长板凳。
“到这里干什么?”夕里子问道。
“当然是结婚。”
夕里子震惊、惶惑。
“慢着。我怎么——”
“不用担心!我活不久了。只要你和我结婚,我死后,你就可以得到我的遗产了。”
“遗产?”
“对呀!当然,光是在这里起誓还不算结婚,只要你做我的妻子几天,我们便正式办理结婚手续。”
仓崎的表情是认真的。
是——仓崎的财产。
跟打赌的一亿元比起来,那应该是个天文数字。
为什么我没察觉呢?
为那一亿元——那笔没有保证的钱,可能不至于杀人,假如目标是仓崎的财产的话,那将是具有何等诱惑力的数目啊!
它具有让凯觎者不惜杀人的价值。
“你的答复是——”仓崎问夕里子。
夕里子慢慢仰起脸来,盯着仓崎。
蜡烛的火苗在晃动。
夕里子双手搭着仓崎的两肩。
“真的把财产留给我?”她问。
“嗯!当然。”
“那——结婚吧!”夕里子说,“抱着我。”
“好!”
仓崎用力抱着夕里子——分开后,仓崎说:“那么,你在这儿等我。我上去拿戒指。
我忘了拿来。“
“赶快回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知道。”
仓崎在夕里子的额头吻了一下,便走出小礼拜堂。
夕里子呼了一口气。这里点燃着许多蜡烛,比较暖和。
夕里子走近以基督像做装饰的祭坛,注视着它——忽然察觉那张雕像后面的墙上,有个四方形的刻痕。是什么入口吧?入口的高度。
让人只要低低头就能钻进去。
她绕到雕像后侧。试着推推那面蠕璧。传来咔嚓咔嚓的石头摩擦声,一个入口突然显现在眼前。
冲出一股尘埃的味道,里头漆黑一片。
夕里子从就近的烛台拿起一根点燃的蜡烛,从入口走进那黑暗中。
是狭窄的房间。在墙壁上一悬挂着化成木乃伊的尸体。开了黑洞的眼睛仿佛在住视着夕里子。那副尸骸穿着白色的婚纱。
随着蜡烛火光的移动。发现尸体不止一副。左右墙壁上各有三副,而且全都穿着婚纱。就如大衣似的挂在墙上。
这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情景。但是,这六副尸骸……
“想做第七副吗?”
入口传来声音。夕里子回过头去。
“绢代小姐!”
仓崎绢代站庄那里。左手拿着点燃的蜡烛。右手握着枪,枪口对着夕里子。
“蓝胡子的第七位新娘——不是很罗曼蒂克吗?”
在两根蜡烛的映照下,尸骸宛若复活了似的看着夕里子和绢代二人。
“这些尸体是旧东西吧!”夕里子说,“不是最近才死的人。”
“对。你的胆子挺大。”绢代摇摇头,“这是这座城堡的纳骨堂。大概曾经是城堡主人的家族吧!瞧你穿着婚纱,很适合蓝胡子的城堡。”
“是你!”夕里子说,“杀死你哥哥的太太,是你吧!”
绢代的眼睛闪着阴森恐怖的目光。
“哥哥是我的。他只属于我!我不交给任何人!”
她尖厉的声音震得烛光摇晃,绢代缓缓叹口气。
“没想到连你也被哥哥的财产迷惑了。我有点失望。”
夕里子摇摇头,“这是误会。我已察觉到,有人潜伏在这里。所以,当你哥哥抱着我时,我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让我单独留下,躲藏的人一定会出现的。”
夕里子又说。“我也很失望。你的目的是你哥哥的财产吗?”
绢代笑了一下。
“天下哪有这样的事!这是诱饵。大概没有人不为这个诱饵动心。说老实话,你想怎样?你想跟我哥哥结婚,是不是?”
“不是。我相信金钱不能换来爱情。”
“是吗?——那些簇拥着我哥哥的女人!我岂能把哥哥交给她们!”
绢代向前一步。夕里子后退。
“杀我吗?你想你哥哥会怎么想?”
“不用你操心。”
说完,绢代继续用右手握怆,伸直拿蜡烛的左手,把火苗移近最前面的尸骸的裙子。
裙摆被点着了。立刻燃烧起来。
“你想干什么?”夕里子有点惊恐了。
“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一旦尸体逐个烧起来时,空间将充满烟尘,没有了氧气,你就死定了。我只要出去关起这道门就行了。即使事后发现——大概不会被发现的——大家也会以为是你带进来的蜡烛误燃造成的。”
右边的尸骸也着火了。火焰像发光的纸一般在招展,裙子和里面的尸骸燃饶着。烟雾和尸体燃烧发出的异味呛得夕里子不停地咳嗽。她想跑到前边去,却被对准自己的枪口逼住了。
“想跟我哥哥结婚的女人,非死不可!”绢代说。
夕里子痛苦得蹲下去。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男子的声音:“怎么啦?”
男人向里面窥望。
“喂!好难闻的气味!”
“这个不重要。”绢代说,“怎样?”
“嗯!干掉了。”男人说。
大慨是永野吧!夕里子想。那三个男人中剩下的一个。原来如此,永野和绢代是同谋。
“干掉了?”绢代的脸色变得苍白。
“嗯!我一刀刺中了他。”永野兴奋地说,“瞧!这些血!”
他的两手满是鲜血。绢代俯视着永野的手——“全是我们的了,你哥哥的巨大财产……”
“你——杀了我哥哥。你杀了他!”绢代的声首尖厉而颤抖。
“对呀!计划不是这样吗?是你一手策划的。”永野边说边后退。
“你杀了我哥哥!你做的好事!”
绢代已经忘记夕里子的存在,逼着永野走出小隔间。夕里子低着头,憋住气穿过燃烧着的尸骸,穿过呛人的浓烟,冲出礼拜堂。
激烈地咳嗽,猛流的眼泪,她总算获救了。
“你这个——凶手!”
绢代边狂喊着边扣动了扳机。枪声响起,永野按着腹部呻吟。
“不。住手!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照着——事前商量好的一去做的吗?”
从他按住腹部的指缝间,血涌了出来。
“我——喜欢我哥哥啊!”
绢代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击中永野的脖颈,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永野踉跄着倒在石地板上。夕里子看见永野哆嗦着,颤动着,最后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声音传来:“绢代!”
“哥!”
仓崎久士慢慢走进礼拜堂。他的手按着腹部——血在流淌。
“你还活着?”
“嗯!这家伙刺得不准。”仓崎笑道。
“哥哥!”绢代奔上前去,紧紧拥抱着他,“我不想——把你交给任何人!”
“我知道,我知道!”仓崎温柔地拥着妹妹。
“哥——对不起!”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不会再离开你的,我们永远就这样在一起。”
这时。夕里子才看到仓崎抱着绢代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她不禁屏住呼吸。沾着血污的那把匕首,多半是永野用来刺杀仓崎的。
“哥!”绢代把脸埋在兄长的胸前,“我很幸福!就这样永远地——”
她的话中断了。刀刃从绢代的后背贯穿了心脏。
绢代咕噜着,身体弯成了弓状。
夕里子把高跟鞋脱掉,站起来。
绢代的身体瘫软下来,在仓崎的臂弯中瞪现着天花板。倏地把头歪向一边。
“仓崎先生,”夕里子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你知道,杀你太太的是绢代小姐——”
“嗯!”仓崎把妹妹的尸体横放在冰冷的地面上,“第三个——聪子死去时,我知道绢代那晚在附近,于是知道了。我不能再让她继续犯罪。为了躲避她,于是藏身在这个城堡及奔走世界各地。”
仓崎皱着眉头,在木板凳上坐了下来。
“你的伤势必须——”
“不要紧。”他摇摇头,“然而这次……我回到日本。因情绪狂躁而提出那个赌注——是我不好。那个永野,我若死了,财产就归唯一的亲人绢代。于是永野接近绢代。”
“绢代小姐听了他的话,装作上当!”
“绢代的目的是使我成为‘她的所有’。即——在这里杀了我,然后和我同归于尽。
为了不失去我,她不惜杀了三个女人,结果我还是跑掉了。对她来说,她只有这样做。“
“结果,永野被利用了。”
“可怜的家伙!”仓崎望望永野的尸体,“其他两个大概也逐渐察觉到永野在干什么。杀死加山的,我想多半不是绫子。我之所以把绫子带到维也纳,是想把绢代引出来。
她是我妹妹。我不想把她交给警方。“
“仓崎先生,再不止血的话……”
“夕里子。”仓崎的声音渐渐失去气力,“你明白吗?绢代爱我,我也爱绢代。我们是为了死在一起而到这里来的,你因此而成为诱饵。只是绢代真心嫉妒你。我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
“拜托!不要说了。现在要求救——”
“可怜的绢代!”仓崎抓着夕里子的手,“一个人死太寂寞。我必须跟着去。你明白吗?”
夕里子迟疑片刻之后,点点头。
“谢谢!”仓崎痛苦地叹一口气,“我有一个要求。把绢代拿着的枪递给我,好吗?”
夕里子从绢代的手里把枪拿下来,递给仓崎。
“你是很出色的女孩!”仓崎说,“最后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夕里子把脸凑上去,仓崎用沾满血满的左手把她的脸拉近自己。
二人的嘴唇接触了。夕里子闭起眼睛接受他的吻。
分开时,仓崎咧嘴一笑,说。“不要告诉国友。”
夕里子点点头,一粒泪珠沿着脸庞落了下来。
“你走吧!让我和妹妹在一起。”
“嗯!”夕里子站起来,提着脱下的高跟鞋,说:“那——我走了。”
“晚安!夕里子!”
夕里子走出礼拜堂。迈上石阶。
不知从哪儿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喊:“夕里子!”
“原来你在这儿!”
“国友!”
夕里子冲上前去,扑进国友的怀抱。
同时,在远处的地下室响起枪声……
“夕里子!”
尾声“圣诞节快到了。”珠美说。“我觉得好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似的。”
“你这样正经地发言。真是少有……”夕里子说。
“好没礼貌!”珠美拿起三明治吃着,“买了什么礼物?”
“你倒悠闲自在。”夕里子叹气。
三姊妹在酒店咖啡室吃着迟来的早餐——应该说是午餐,国友和落合贵子走了过来。
“国友哥累死了!”珠美说。
“可不是!向这里的警方解释这宗案件真难。”
“对!”绫子点点头,“算不算是出差?”
“嗬!”国友坐到她们中间,“我也要吃点东西。炸虾饭或炸肉饭。”
贵子笑了一下。“那么,晚上去吃日本料理吧!”
“赚了!”珠美说。
“不过,先喝咖啡……”
“暂时谢绝香肠。”国友说。
“办好了?”夕里子说。
“大概会乱一阵子。怎么说呢,这宗案子牵涉到日本和维也纳。”
“还有拖鞋杀人事件。”珠美说。
“多嘴!”绫子瞪她一眼。
“阿东的意识恢复了,许多细节都搞清楚了。”国友说。“加山是永野杀的。永野担心即使得到了绫子,打赌的事也会不了了之。如果有加山参加的话。事情可能外泄,永野原来的计划便难以实行了。”
“为何志水亚季子会被杀?”
“阿东本人没听说过,但亚季子知道永野接近绢代的事。所以她吃醋。当然,永野不想让亚季子知道真相。亚季子是偶然知道永野准备来维也纳而追来的。她捏造说接到匿名电话,把其他两个女孩也拉了来。知道后,永野大概不得不杀了她吧!”
“阿东知道多少?”贵子问。
“这个嘛!他不知道永野能老实到哪个地步,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任何事,不过永野引诱他加入这个计划却是事实。”
咖啡来了,国友用德语说:“谢谢!”
“穷显摆!”珠美嘲讽一句,国友红着脸喝咖啡。
“国友,我想过了。”夕里子说,“永野可能想嫁祸于阿东,使他成为杀加山的凶手。而且,假如仓崎久士被杀的话,在日本会引起骚动。他策划阿东做凶手,自己趁机避开嫌疑,你说是不是?”
“这是正确解释。”国友表示赞同,“阿东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所以他准备告诉初枝,却被永野刺伤了。”
“他们都死了。”贵子说,“仓崎久士、仓崎绢代、亚季子,还有三个男人中的两个——”
“想想也真悲哀。”珠美说,“吃蛋糕好吗?二姐呢?”
“不吃——还是吃吧!”夕里子说。
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地争论一番后,各人终于点了自己要的蛋糕。
“托夕里子的福!姐姐的死也真相大白了。”贵子说,“虽然我恨仓崎绢代,但我也同情她。”
“可不是。”国友说,“我和他兄妹俩认识多年,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可是。还有更可怜的人啊!”绫子说。
“你说的是谁?”国友问。
“那个永野。不是有妻子吗?”绫子说,“而且有情妇。又是杀人犯——我想他的太太和孩子是最痛苦的了。”
“说得对。”国友说。“我没留意到。绫子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落合贵子只叫了咖啡。
“我因姐姐死的真相大白于天下而高兴,但更高兴的是结识了像你们这么出色的姐妹。”她说。
夕里子用刀叉切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对不习惯太甜的日本人而言,维也纳的蛋糕似乎太甜了些。
不知怎地。蛋糕的甜度使她想起仓崎最后的吻,不由得红了脸。
“国友哥,还要留在这儿几天是不是?”珠美说。
“许多善后工作要做。我必须跟这里的大使馆取得联系。会多逗留两三天。”
“成了!贵子姐姐,买东西时请做我们的翻译。”
“珠美你真是——”夕里子苦笑,“人家也有事情要办。”
“不要紧!”贵子笑了,“我陪你们,跟你们在一起,我也好像恢复青春了。”
“也请陪陪我。”国友调皮地说,“因我对德语一窍不通。”
“哎呀呀!我怎么突然‘红’了起来。”贵子愉快地说,“那么,首先去哪儿买东西?”
“考虑一下才说。”
珠美拿出计算器,开始计算……
咖啡室里,只剩下了国友和夕里子。
“哎!”国友叹气,“幸好这次大家都没事。”
“我让你操心了。”
“可不光操心。寿命都缩短了不少。”国友苦笑说。
穿着民族服装的女招待来替他们添咖啡。
“夕里子——在那座城堡时,你穿着婚纱。”国友说。
“嗯!给弄脏了。”
“见到你时,我吓了一跳。”
“你担心?担心我和仓崎之间有‘什么’是不是?”
夕里子把手肘撑在桌面上。
“不——我相信你。”
“真的?”
“真的!”
现代的“蓝胡子”——寂寞、悲哀的“蓝胡子”!
对,我和“蓝胡子”亲吻过。
“哎!国友。”
“什么?”
“吻吻我!”
国友瞪圆了眼睛。“这儿——众目睽睽——”
“这里不是日本,有什么稀罕?”
“这个——呃——说的也是。”
夕里子向前探着身子,飞快地和国友接了一个吻,然后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要上房间准备一下,我要出去了。”
“夕里子,等我——等我一下。”
国友慌忙地喝光咖啡,紧跟夕里子走出咖啡室。
风冷得能将人冻僵似的。
“但天气很好。”夕里子仰望着睛朗的天空,“这样的天空,在日本见不到。”
“我只对橱窗中日本没有的东西感兴趣。”珠美说。
“你真是——”
“久等了。”绫子出来了。
穿得一身臃肿,好像胖了一圈似的。
“怎么这副打扮?”
“御寒第一嘛!”
“一点女人的线条也没有了。”珠美摇摇头。
“各位,可以出发了吗?”落合贵子走过来说。
“准备好了。”珠美扬扬手。
“那就走吧!”
贵子跟着三姊妹一起迈步。她们仍洋溢着不向冷风服输的青春。
在同一个时候——三姊妹的父亲,从国外往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一直都没有人接,他不禁困惑起来……